天色炎熱又沉悶,但是在屋子裏有空調,所以還算是舒服。


    伴隨著敲擊鍵盤的聲音,一份份的檔案被調出來。


    這些檔案都是記錄有邪靈一類的案件,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這種案件的開始,是因為孩子或者年輕人,從一位老人手中買來了古物,祝宏邈將這些檔案弄到一個表格裏。


    然後通過這些檔案,推斷出了目標可能出現的幾個地點。


    神州雖然廣大,甚至於古人留下有天高海闊,何處不可去得的狂言。


    但是也還有這樣一句話。


    他撫摸著警徽。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放下有警徽的帽子,換上便裝,和同事出發。


    …………………


    目標行動的地點基本都是最繁華的學校附近。


    祝宏邈他們不斷尋找,終於,在六點種的時候,找到了目標所在的地方,是年紀最小的他最先發現了目標,而其餘的同事竟然根本看不到對方,這也和調查那些邪靈時間時候,調取監控什麽都沒能發現的記錄一致。


    “不要打草驚蛇,我先去吸引注意力,你們把周圍封鎖,防止普通人進來。”


    祝宏邈才畢業,還有一股熱血勇氣。


    他把槍上了子彈,然後確認了備用的符籙。


    這才邁步走過去。


    天邊已經黃昏,晚霞的顏色有點像是昏沉的鮮血,天氣變得有些涼爽了,祝宏邈越靠近越覺得有些緊張,可他看到幾個小孩子圍在那攤位前麵的時候,才畢業沒有兩年的年輕警察神色一正,不再猶豫,快步過去,口中喊道:


    “你們在做什麽?這放了學,不迴家,在外麵也不怕遇到危險?”


    “還是說今兒個沒作業?”


    那幾個原本入迷的孩子被他一喊,一下迴過神來。


    祝宏邈補上了最後一擊,道:


    “你們那點錢,能買得起這裏的東西嗎?”


    “那點零花錢,去買點雪糕零食不好嗎?”


    “再說,不迴家在這裏做什麽,作業做完了嗎?英語單詞背會了嗎?成績考好了嗎?”


    幾個孩子呆住,然後直接一哄而散。


    昏黃老者動作忍不住頓了頓。


    這就是代代相傳的絕殺啊。


    警察嘴角勾了勾,然後順勢蹲下來,擋住老人看那幾個孩子的視線,笑嗬嗬地道:“這幫熊孩子啊,這麽晚了還在外頭溜達,也不怕家裏著急,你這兒的東西他們買又買不起,圍在這裏,反倒是攪和了你的生意。”


    “我倒是對你這裏的東西挺有興趣的。”


    “怎麽樣,老板,給我介紹點?”


    祝宏邈盯著攤位上的東西,看到一些古籍,看到有鈴鐺,還有一個鏤刻有銘文,有饕餮紋的青銅盤,他臉上笑嗬嗬的,打算拉扯時間,讓自己的同事包圍這老人,然後將其一下拿下。


    老者渾濁的眼角看了他一眼,緩緩道:“確實是有東西適合客人的。”


    他取出了一個披著黑發,頭頂有發飾,穿十二單和服,神色端莊的藝伎娃娃,臉上神色莊重,道:


    “請看。”


    祝宏邈看著藝伎娃娃,不知怎麽的,恍惚了下,卻也不在意。


    左手默默發出傳訊,讓同事包圍過來,右手則是已經摸到槍柄上。


    心中默默數了七個數字之後。


    祝宏邈猛地拔出槍來,朝著前麵的老者,神色警惕,念出了那一句話道:“警察,舉起手來!”幾乎是同事,一位位已經初步完成了超凡修行普及的特殊戰鬥人員出現,將這老者包圍,手中兵器處於隨時可擊發的情況。


    其中還有出身於道門的同事,已經激發了符籙。


    祝宏邈鬆了口氣。


    終於抓住這作惡多年,像是泥鰍一樣滑溜的家夥了,他小心翼翼地盯著他,打算一擁而上把這老人拿下,但是那老者隻是不緊不慢地抽著旱煙,就好像被包圍的不是他,而是這些警員,充滿了從容不迫的傲慢。


    他雙目昏黃,旱煙的白色煙氣嫋嫋上升。


    祝宏邈一咬牙,這種危險人物,絕對不能放跑,當下情況,直接開槍,瞄準了對方的大腿,一槍之下,那老者卻毫發無損,祝宏邈怔住,旱煙的白色煙氣嫋嫋升起,如煙似霧,讓他一陣恍惚。


    等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仍舊蹲著,手掌還沒能摸到槍柄。


    夕陽慢慢暗沉下去,晚霞如血,天氣悶熱而真實,知了無精打采地叫著。


    他慌忙抬頭。發現其餘幾位視線可見的同事身軀僵硬,像是陷入夢魘當中,祝宏邈脊背有發麻的感覺,下意識低下頭,恰恰好看到那精致端莊的藝伎娃娃,看到她嘴角似乎微笑,背後長發垂落到腰,身穿十二單和服,看著自己。


    祝宏邈有種錯覺,明明自己處於高位,但是對方看向自己就像是以一種俯瞰的姿態。


    而後,自己的身軀就失去控製。


    祝宏邈心裏冰涼。


    這是什麽……妖魔?還是精怪?


    那老者磕了磕旱煙,悠悠地道:“又被你們摸過來了,看來這裏也不能夠呆了,看來神州已經開始普及修行了,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可惜,不能殺了你們,否則就真的要惹來大事情了……”


    他恭恭敬敬地對那藝伎娃娃道:


    “神明大人,還請您抹去他們的記憶吧。”


    抹去記憶?


    祝宏邈怔住,然後有怒意升起。


    他終於知道對方為什麽能夠恣意行走,而沒能被察覺,對方謹慎是一迴事,另外一方麵,開始在軍方和警方普及穩定化修行功法,也是最近的事情,之前的老一輩們,隻能夠靠著斷案經驗,以及窮追不舍的韌性,花費大量時間一點點排查,才找到了對方。


    然後被抹去這一段時間的記憶。


    這幾乎是降維打擊,輕蔑又傲慢。


    而且,神靈……


    原來是神靈,難怪可以做到這麽大範圍的控製類幻術,難怪可以控製記憶,祝宏邈既恍然,又不甘心。他死死咬著牙,怒視著那泛起的白光,以及朝著自己七竅湧來的絲線,希望能夠至少記住神靈這兩個字,這樣等到之後,也能夠有點線索。


    正在這個時候。


    叮咚,叮咚。


    清脆的鈴鐺聲音響起。


    又有一個人出現在這小巷道裏。


    老者動作頓了頓,連那白色光芒都遲滯了一下,而祝宏邈得以轉動眼瞳,看向一側。


    一輛藍色的共享單車慢悠悠地騎進來。


    然後在攤位前麵停下。


    是個普通人。


    ……………………


    身穿著淺色襯衫的年輕人下了車,防止過了月卡免費的單次使用時間,順手把共享單車先鎖了。


    對著旁邊祝宏邈客氣地笑了笑,然後才蹲下來。


    祝宏邈瞪大眼睛盯著他,心中焦急,不斷嚐試示意,隻希望對方能夠察覺到這裏氣氛的不對,能夠趕快離開,對於自己,畢竟有身份在,對方隻敢對記憶動手腳,可對這普通人,可能就沒有那麽多忌憚了。


    可是這年輕人顯然沒讀懂他的眼神。


    轉過頭對著老板客氣地笑了笑,道:“我就隨便看看啊,老人家。”


    祝宏邈心中著急,可卻有意識到,這裏可是有神靈,以及一個不知道深淺的老人,一個普通人,現在想走可能也已經來不及了,一時間又無力又氣惱,那年輕人伸出手,翻看著放在攤位上的青銅盤,手指從饕餮紋路上掃過。


    而這個時候。


    藝伎娃娃散發出的白絲已然如同蛛網密布一樣散出去,穿過了空氣,蔓延到祝宏邈眉心,但是就在此時,那年輕人伸手將青銅盤握在手中,微笑道:“我看好了,就要這個青銅盤,還有這個……”


    年輕人伸出手,直接擋住了那諸多絲線。


    指了指藝伎娃娃,道:“我還要這個東西。”


    東西?


    祝宏邈愕然,果不其然,老者眼底溢散出一絲絲怒意,卻還能按捺住。


    卻不防這個年輕人竟然賣弄起學識,對著祝宏邈隨口道:


    “你知道嗎,這十二單算是扶桑最莊重的禮服,貴女和祭祀的時候常常穿著,其實另一個名字叫做五衣唐衣,是自裳唐衣改良來的,從名字上就知道,是模仿唐朝禮服所製,隻是沒有想到一直穿到現在。”


    “還專門改了名字。”


    聽到他語氣中的輕慢,老者終於動怒,藝伎娃娃上散發出的白色絲線沒入年輕人的手掌心,老者低聲詠歎道:“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皆為夢幻泡影……”


    藝伎娃娃上的神性,擅長的是幻術,夢幻泡影,而且是以記憶和過往作為束縛,是自認為第一流的幻術,衛淵微笑著俯瞰著那藝伎娃娃,任由絲絲縷縷神性溢散入自己的真靈表層。


    核心則是有先前所寫的敕令護持。


    老者淡漠,祝宏邈不甘,可在一道道視線當中,那白色絲線卻突然僵硬凝滯,仿佛凝固,衛淵微微斂目,過往的記憶如同水麵深處的激流,再度地被攪動起來,那藝伎娃娃上的神性,則在這瞬間看到了衛淵故意展露的畫麵。


    那是扶桑木。


    年少的銳士看著生長在大地上的巨木,那是一片群島神性的集合。


    身邊,那個號稱神州第一方士的男人開口道:


    “欲要鑄就不死之藥,必然以不死之物為材。”


    於是少年緩緩拔出了背後的大秦戰劍,在風暴,雷霆和唿嘯的海浪中,手中的劍指向前方,雨水衝刷劍身,劍柄上的鐵鷹振翅,於風雷之中穿梭,而一位位身穿黑甲的大秦銳士衝上土地。


    神性是極為強大的。


    但是不可能比六國更強大。


    區區海外群島的神性。


    不可能比風流的楚,比騎射無雙的趙,比那悍勇的魏更強。


    而這些國度皆倒在了大秦的戰劍之下。


    最後,他們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和代價,最終還是斬下了這源初的神性,當那巨大的神木在大秦戰劍下被斬斷,那個時候聲音像是天上的雷霆,轟隆隆地掃過大地和天空,但是在大秦銳士耳中,這不過是又一次的敵人,又一次的潰敗,又一次的哀嚎。


    從結果上看,並無二致。


    敵人是誰,則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這甚至沒能讓他們麵色變一變。


    就像是砍伐樹木的時候,一定會有木屑飛濺出來,有溢散出的神性碎片倉惶地奪命逃亡,因為要避開一位位大秦銳士,祂們倉惶地奔走向各處,甚至於不敢再度聚合。


    大秦銳士們務求要搜集那些稍大的神性,保證煉丹的最大效果。


    所以祂們隻好慌不擇路,不管眼前是什麽,都一鼓作氣湧進去,和那些凡俗之物結合,耗盡靈性,失去了原本的崇高,這樣才避免了被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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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此,本應該自然聚集的神性,徹徹底底分散為一灘散沙,再也沒有重新匯聚的可能性,其中一點稍大的神性奔向遠處,飛過了那為首的少年,鮮血和傷勢,讓他麵色蒼白,但是黑發係著紅色的布條,在風中舞動。


    神性看到他冰冷狹長的眸子,像是出鞘的刀鋒,漠然掃過自己。


    而後五指張開,朝著自己抓來。


    這個時候,天邊的晚霞突然暗淡下來,而後路燈亮起,照亮了記憶。


    那雙眸子,就像是振翅的飛鷹擊落蒼天,而後變得柔和下來,原本的黑甲忽然塌下,變成了淺色的襯衫,戰靴化作運動鞋,唯獨那雙眼睛和腰間的玉佩沒有任何的變化。


    神性微微顫抖。


    年輕人看著祂,嘴角微微勾了勾。


    就像是當年的噩夢,像是蠻荒的,隻存在於神話裏的戰場重新降臨。


    那是神代最後輝煌的時代啊,大秦的銳士高唱秦風,覆壓六國,而遙遠的羅馬征討西西裏全境,諸神逐漸消散於曆史,大秦黑冰台的少年戰將持劍,堂皇而來。


    在這現代二十一世紀,短發稍長,蓬鬆而亂,發梢仿佛有陽光氣息的年輕人微笑著伸出手,五指微微張開,伸向那藝伎娃娃,眼底冰冷的神色,則和當年一般無二。


    伸手的動作同時在現實,以及神性無法忘卻的噩夢裏浮現。


    古代的銳士,現代的青年,兩人動作相同,一真一虛,逐漸重疊,最終合二為一。


    “好久,不見……”


    他微笑著道:


    “啊,姑且問一句。”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已經死了?”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


    感謝籩緣萬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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