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自我介紹完畢,梁心道:“吾等皆勢單力孤,使命不達,難以複命。是必借須賈大夫力而成之。”


    眾人皆道:“誠哉是言!今有須賈大夫至,必能使命通達,救吾等於泥淖。”


    梁心道:“大夫不棄吾等,是其義也;吾等必助大夫,是其理也。願勿辭勞苦,竭力盡心,以效其力。”


    中人道:“大夫雖請,其心不知。焉知不以吾等為草芥耶?置吾於無用之地耶?”


    另一郎道:“誠若是,亦無悔矣。但輸其誠可也。”


    中人府丞道:“大夫遠來,必少差使。但供驅使,而無他言,必無他故也。”


    梁心道:“丞之言,甚得其意。吾當效之。”其他人也都表示同意。


    梁心複道:“吾眾人,中人年最長,願以為首!”眾青年皆表同意。中人略辭,大家不允,也就默認了。


    大家懷著忐忑的心情在房間裏等到太陽偏西,依次出來,來到後院,拜訪須賈。


    至院門前階下,梁心高聲道:“魏郎梁心,奉大夫召喚,集諸魏使,謹此複命!”


    這時,須賈一行正準備晚餐,聽到有人叫門,遂出來一人道:“諸君何人?”


    梁心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這人剛才聽宰夫提過此事,不敢作主,先道:“諸使稍待,容某通稟。”少時,宰夫引著須賈直出院門,於階上行禮,宰夫道:“不知貴使至,臣實不安。”


    中人出首道:“聞大夫召喚,不敢不至。或有效命處,不敢有辭!”


    須賈在身後道:“臣豈敢!”躬身一揖,將眾人讓至院中,穿院上階,直入正室。就於屏風前,分賓主而坐。須賈道:“盍各言其使命!”


    中人道:“臣於十月廿日奉王孫命入韓。時秦人入吾啟封,魏王使臣入韓求援。持節至韓,而韓王有疾,至今使命未達。”


    行人府丞道:“臣於十月十九奉王命使韓。時芒卯將軍入梁,通報秦人入梁郊,兵鋒指圃田。臣持節至韓,而韓王有疾,至今使命未達。”


    梁心道:“臣於十月十七奉王命使韓。時信陵君至長城外,以抗秦人。王使臣入韓報,並請援。臣持節至韓,而韓王有疾,至今使命未達。”


    另一郎道:“臣於十月十六奉王命使韓。時芒卯將軍報魏軍叵言之事。王使臣入韓報,並請援。臣持節至韓,而韓王有疾,至今使命未達。”


    須賈道:“諸使於國難之時,得為王使,身急國難,位雖卑,而忠義可嘉。今臣亦為王命所使,達於韓庭。事多坎坷,願諸卿助我!”


    中人道:“臣等才薄德鮮,故使命不達,有辱於王,雖死莫贖。今複得大夫,得附驥尾,敢不從命,而效死力!”


    眾人皆道:“願效死力。”


    須賈伏拜道:“若事得諧,皆諸使相助之力也。”


    眾人亦伏拜道:“願聽大夫差遣。”


    須賈道:“諸使與韓有親故乎?”


    一郎道:“臣之家於韓,已曆數世。現為大夫,掌城門之守。”


    須賈道:“韓大夫之子,臣有失禮。敢問尊稱!”


    郎道:“臣申氏無傷。世仕於韓,現為有申門大夫。”


    須賈道:“韓相申不害,其族乎?”


    申無傷道:“雖皆申氏,實非一族。敝家得氏於有申門。”


    須賈道:“臣少至韓,不知有申門何在。”


    申無傷道:“鄭城夾洧、溱而建,城南洧、溱交匯,即有申門也。”


    須賈道:“無傷其居有申門乎?”


    申無傷道:“然也!有申門近洧溱而遠王城,商賈匯集,河津眾多。”


    須賈想了想,道:“然也。吾似往得貨於其間,惟不知其為有申門也。”


    申無傷道:“韓人好簡,有申無義。故韓多以南津門唿之。與北渠門遙相對也。”


    須賈道:“韓王有疾,大夫家其有故乎?”


    申無傷道:“位卑職小,韓王有疾,其於敝家有幹!惟令凡有運糧者,皆得報市坊而通之。為他時所無。”


    須賈道:“其運糧也,報市坊後,其狀若何?”


    申無傷道:“此非臣所知。”


    須賈道:“諮之於家,可乎?”


    申無傷道:“容臣細探。”


    隨後,須賈再問道:“複有韓舊親故,能得其情否?”


    行人府丞道:“臣姊歸韓,見司陶窯。臣入韓,乃居焉。”


    須賈道:“何氏?”


    行人府丞道:“微庶之民,不敢言氏。家以桑為業,故假焉。”


    須賈道:“韓王有疾,姊夫其有故焉?”


    桑丞道:“未聞有故也。”


    須賈道:“或有變故如運糧者報市坊者乎?”


    桑丞道:“亦未聞也。”


    須賈道:“或有某器增減?”


    桑丞道:“偶聞……釜器、碗盞或多焉,瓶、盆少焉。”


    須賈道:“願得其詳,其道若何?”


    桑丞道:“是何難也,諮之姊夫,必得其數。”


    須賈道:“諸使入韓,拜訪韓庭外,得訪韓諸大夫否?”


    中人看向其餘三人,三人均搖搖頭。中人遂代答道:“頗欲訪之,未得其道。”


    須賈問道:“中官入韓,寄居何處?”


    中人道:“暫居有申門外驛舍,得與申郎相近。”


    須賈道:“與申郎有舊?”


    中人道:“非舊也。臣使也晚,遂聞申郎前已使韓,猶未複命。乃輾轉托付,以告其門,以為唿應。為近申郎,乃舍近就遠,寄居有申驛。”


    須賈道:“梁郎或有所得。”


    梁心道:“臣至韓以來,屢見韓使持節出入,皆往東去。此近北渠門,直通王城,故得見焉。”


    須賈道:“東去韓使,當日歸否?”


    梁心道:“晨出暮歸。臣竊思之,東去而晨出暮歸者,蓋梁也。何韓於魏使不納,反遣使赴梁耶?”


    須賈道:“是必往啟封也。”


    中人驚道:“韓使赴啟封?韓人背魏通秦?”此言一出,舉座中一齊必出一聲驚歎“啊?!”


    須賈道:“王使臣來,正為此也。諸使使命不達,非力不能,智不勝,實有因焉。”


    中人話都打哆嗦了,道:“魏欲韓援,韓反通秦,此……此,魏豈危矣?”


    須賈道:“必以諸使之力迴之。秦人入啟封,已盡知之。秦人於啟封設軍市,倍價以市糧秣器用,以為長久。四鄉無知愚民,爭相糶之,以求厚利。華陽尉亦往焉,幸為信陵君所破。現信陵君已據華陽,側擊啟封;若說動韓王,與梁南北夾擊,則秦可破。奈何韓欲求厚利,非止不援魏,乃複助秦,暗以糧秣相糶,尤為大患。”


    申不傷突然道:“其言是也。以吾觀之,韓於有申門出水糧舟甚多,其水道迂迴,亦可通啟封。蓋曲折資之,亦未不可!”


    桑丞亦道:“釜盞等項,皆尋常器物,若尋厚利,莫若資秦。”


    在座眾人都心情沉重。須賈道:“水道運糧,非比車運,數巨而費省,水道雖迂曲,亦旦夕可至。若秦後援無憂,當何以勝之?”


    見眾人氣沮,須賈複道:“事在人為。韓雖助秦,猶未背魏。當今之計,宜早見韓王,晉言諫之,離間韓秦,而以助魏。諸使可有其道?”


    眾人皆搖頭。中人道:“若得其道,亦早行之。苦無他策也。”


    須賈也沒什麽辦法,隻好道:“廚下粟熟,惟少菜蔬,願以獻之,願卿勿辭。相托之事,願其誌之。”


    眾人道:“大夫相賜,吾等何功?所命不敢有誤。”


    須賈道:“願以使命通達,得歸故裏。”站起來一揖,眾人亦起,一一作別。身後的宰夫引著,到院中落坐待餐。


    須賈獨自一人留在室中,心中長歎:奈何,奈何!


    嗟籲之時,信陵君門客迴來了。意外看到這些魏使也在坐,又瞟了幾眼,與宰夫見禮後,在正室階下通報。須賈見是信陵君的門客,忽然心中一亮:如果和信陵君合作,或與使命有助。遂道:“請上堂。”


    信陵君門客上了台階,須賈揖讓到室內,兩人坐下。須賈道:“其事若何?”


    門客道:“客中多有與韓有舊者,輾轉相托,必得其道。”


    須賈道:“吾亦當直入其門而見之,或得一二。”四下看了看,又道:“吾已探知:韓人數能秦,日常有使達於啟封。而南水門多有糧舟,順水而下,或至啟封。”


    門客道:“大夫誤矣。啟封在北,出南門而下,是往南也,又何至啟封哉?”


    須賈道:“非誤也,水道迂曲,有道通啟封。以水載糧,非比車載,量巨而速至,一日夜何止萬石。願先生通於公子,此事非臣所能獨斷,願奉公子之命!”


    門客道:“大夫至韓,猶未一日,何得若此之功?”


    須賈道:“此他人暗報也。縱未得實,亦庶幾焉。”


    門客道:“韓使通啟封,水運糧至啟封,皆驚天大事。大夫既命,微賤不敢遲,即請啟程。”


    須賈道:“廚下粟熟,但飲一粥而往。”


    門客道:“天色已晚,稍遲則城閉,猶費磋砣。臣即行,旦日必歸。”


    須賈道:“勞累先生,臣心何安!”


    門客起身辭出。悄然避開眾人,飄然出驛。途中隻與逆旅中人短言兩句,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直奔華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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