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申迴到芒家兄弟中間,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其他兄弟也似乎沒有特別關注他,一會這幾個在一起,一會另幾個在一起,仿佛在談著什麽閑話,臉上偶爾露出輕鬆的笑容。在這無動於衷的外表下,兄弟幾個在進行著緊張的對話。


    “伯兄,弟新得一物,願兄品鑒。軍報入宮時,大王失驚風厥,不省人事。由魏相和信陵君主持朝政。信陵君自薦出大梁督軍,非關大王和他臣。”


    “晉鄙為何人所薦?”芒寅一邊小聲問道,一邊將手中的玉佩交給身邊的芒辰,“你給看看。”芒辰順勢轉過來。


    芒申道:“魏相魏齊主之,非薦也。”


    芒辰道:“此恐藍田之玉。何謂主之,非薦也?”


    芒申道:“叔言之不遠,有客以為昆侖玉。語焉不詳,隻言晉鄙繼大夫位仍魏相之力,故任其驅使。”


    芒寅道:“定非昆侖。晉大夫與魏相有故,倒是不知。如何探得切實才好。”


    言未了,宮門上一聲鍾聲。宮門開處,大梁尉走了出來。


    梁尉公子迎上去。父子倆交談了幾句,即上車離去。從臉色上看,似乎提到芒申,因為大梁尉下意識地向芒家這邊瞟了一眼,但又很快收了迴去。


    眼看大梁尉離開,眾人紛紛議論起來。各人對局勢發表著自己的高見。驀地,卻見大梁尉車馬轉迴,眾人立即住了嘴。


    大梁尉車馬轉到芒家這邊,十丈外停下,梁尉公子下車,依禮趨向芒家,芒家兄弟見勢,趕緊立定執手相還。


    梁尉公子趨到近前,躬身道:“家父大梁尉啟請芒申公子問話。軍戎在身,不得全禮,請公子見諒!”


    芒寅連忙道:“豈敢!”示意芒申過去。


    芒申不待梁尉公子引導,也趨向大梁尉車馬,至車前見禮:“偏野芒申,奉招見大梁尉!”


    梁尉公子這時才趕到車前,雖喘息未定,卻也立定迴禮:“大梁尉迴敬芒公子!”


    大梁尉道:“聞小兒傳公子之言,信陵君有口信,某謹奉教!”


    芒申道:“非信陵君之教也。家父觀信陵君出城匆忙,糧草輜重盡不齊備,恐難支持長久。雖傾其所有,然鄙陋之室,米粒之珠,何堪貴人!故敢請大梁尉多攜輜重,以備信陵君之需。”


    大梁尉道:“信陵君可有憑信?”


    芒申道:“微賤之人,何敢望貴人之賜,盡意芹獻而已。願大梁尉察之。”


    大梁尉道:“尊父已當殿拜魏將軍,總領魏政,旦日赴太廟祭告。不時即有教令下達。令兄弟俱在帳下聽宣。”


    芒申道:“芒氏飄零之軀,受國重恩,敢不以死效之!”


    大梁尉道:“芒氏一門,多所精英。敢請一人從吾赴軍,可乎!”


    芒申一時語塞,遲疑片刻道:“所為國事,不敢顧身,如蒙大梁尉明詔,敢不從命!”


    大梁尉道:“有公子一言,吾且向尊父討要了。啟駕!”


    梁尉公子跳上車,當中的馭手馬韁一抖,車駕駛離。芒申躬身禮辭,直至其拐向東邊,駛出視線之外方才直起身,頓覺內衣濕透。不敢露出異樣,轉身迴到自家車旁。芒寅問:“如何?”


    芒申道:“父親已拜魏將,朝政總付之。旦日赴太廟祭告。”聞聽此言,芒氏兄弟的臉上都露出笑容。


    芒申又道:“要我兄弟一人隨從之軍。”剛剛露出笑容的芒氏兄弟,笑容又凝固在臉上了。


    芒寅道:“大梁尉南去,必是赴信陵君府。不時恐歸。如之奈何?”


    芒申道:“但言待父命而已。”


    芒寅道:“隻有如此了。惟願父親早出。”


    兄弟幾人商量已定,懷著忐忑之心站在原處。少頃,果見大梁尉車駕重又駛迴,卻未再到芒氏兄弟跟前,隻憑軾揮手致意。剛才大梁尉車駕停在芒家駕前,召芒申問話,這一幕早被眾人看到眼裏;現在又見大梁尉向這邊揮手,盡管較遠,眾人都知這是在向芒家揮手。但畢竟遠遠揮手,並未停在某人麵前,故一眾人等都依禮一齊躬身致意,芒氏兄弟自不能免。


    見大梁尉走遠,一位貴家公子朝芒家這邊走來,至近前行禮:“須伯岸見過芒家公子。”


    芒寅等連忙迴禮:“芒氏等有禮!不曾向公子請教,勞公子身臨,心甚不安!”


    須伯岸道:“唐突而至,不敢請耳!適才見公子持一玉佩,微賤遠遠望之,心其甚慕。雖於禮不合,願籍尊駕一觀。”


    芒寅道:“愚兄弟見識短淺,敝帚自珍,不敢入方家之眼!”


    須伯岸道:“愚賤生於賈家,甚不成器。生不願封萬戶侯,惟願識天下珠玉。方才遠望其玉,光瑩內含,必其珍也。心下難舍,惟願一識。不情之請,甚為唐突。就公子手中一觀,以慰饑渴,則幸甚!”


    芒寅尚未答言,芒申出麵道:“此玉新得,微賤不識。既有方家掌眼,微賤幸甚!”


    須伯岸道:“何敢言此,就公子之手,啟蒙開昧耳!”


    芒申從懷中掏出一隻玉佩,並不解下,就著綬帶遞到須伯岸跟前。須伯岸上前靠近,並不上手,隻用眼觀看,口中嘖嘖讚道:“溫潤光潔,精華內斂,其紋如錦,難得,難得!”


    芒申道:“多言此為昆侖玉,微賤卻是不識。”


    須伯岸道:“非也,非也,此非昆侖之玉,蓋秦地藍田之玉。”


    芒申道:“果方家之言。微賤識淺,倒要請教。”


    須伯岸道:“昆侖之玉與藍田之玉,均天地之精華,可以薦鬼神。惟昆侖近天,其色純;藍田在田,其色駁。公子此玉,雖無斑駁之紋,但色沉而不透,以手掂之,必不壓手。蓋藍田也。”


    芒申用手掂了掂,道:“微賤愚鈍,不識昆侖,不辨藍田,貽笑大方矣!”


    須伯岸道:“此玉來曆非凡,賈家欲多價而不得,不意竟於公子處得此眼福,幸何如哉!如有富餘,轉賜一二,其價必如公子意。”


    芒申道:“明珠暗投,本不該留。惟長者所賜,不敢轉耳!他物必不敢辭!”


    須伯岸道:“玉配君子,溫溫然也。玉本天成,惟德者居之。公子其仿佛也。他日如蒙見賜,其價必如願。”


    又寒喧幾句,須伯岸與芒氏兄弟見辭而去。


    芒寅見須伯岸走遠,小聲道:“怪哉,須家怎會前來?”


    芒亥實在憋得難受,悶聲問道:“爾等方才說了些啥,說得我全不懂。”


    芒寅瞪眼道:“到家再說。”


    芒申道:“此事乃弟行事莽撞,一枚玉佩,竟引出事來。今後還要小心再小心。”


    芒亥道:“出了什麽事,怎麽不小心了?”


    芒寅又嗔道:“住!”


    芒亥不快道:“又是到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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