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宛城後,與商隊的合約就履行完畢,鄭安平書了迴牘,讓商隊帶迴陳國,交胡萌消賬。商隊首領指引,自從秦設南陽郡後,就已經在南陽貫徹秦律,像鄭安平一行這樣新入南陽、沒有節符的人,必須先到宛城縣報道,取得身份證明,否則寸步難行。鄭安平趕緊請教如何取得身份證明,商隊也不知道。他們想找一家逆旅先住下,果然應了商家的話,沒有名籍不得入住!芒未深通人性,悄悄塞了一把錢,問要如何申請名籍,那逆旅主人一開心,就把申請名籍的攻略說了出來。和逆旅主人商量好,由鄭安平帶著芒未和陳四去辦理名籍,其他人暫時留在逆旅門前,雖然不算住店,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在宛城中心,鄭安平一行找到了縣府。他們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附近找了個酒肆,對酒肆主人說,自己是來報名籍的。酒肆主人心領神會,一麵吩咐廚下準備酒食,一邊出到道上觀望。見一名書吏路過,上前邀了,進到酒肆中。


    書吏也明白是怎麽迴事,與鄭安平三人見過禮,一並坐下。鄭安平道:“臣本魏人,聞秦招賢,遂舉家來投。不敢曰賢,敢申犬馬之效。”


    那書吏聽了鄭安平的話,笑道:“先生何氏,由何而來,隨行幾員?”


    鄭安平道:“臣鄭氏,名安平,舊居鄭,寄食大梁。欲效衛鞅、張儀故事,入秦效力,以求功名!”


    書吏道:“鄭先生治學?習武?”


    鄭安平道:“不敢言學,但入庠序;不敢言武,但習射禦。”


    書吏道:“若通射禦,入籍不難。先生五日後,於校場射禦,若中的,則必書也。”


    鄭安平道:“臣孤身舉家而至。今此五日,複當奈何?”


    書吏道:“無妨。酒後與汝書節符,自得安身!”


    鄭安平道:“如此感恩不盡。”促膝而前,把一個錢袋暗塞進書吏手中。


    那邊酒肆主人見事情已諧,擺上酒來。少時,各鋪幾案,皆一鼎兩簋。南陽雖是秦郡,俗同於楚,與秦地大不相同,簋內是稻米飯,鼎中是魚蝦羹。


    吃過酒,書吏從袖中取出一枚節符,其首題有“宛縣”的大篆,書吏問明隨從幾人,男女老幼等情,於其下書寫“茲魏野武賢鄭安平,長八尺七寸,麵黑短須,隨五員,三男一女一僮,準暫居宛縣”。就這麽將節符交給了鄭安平,自己起身離去。鄭安平苦笑不已。


    為了等候書名籍,鄭安平他們隻得在宛城停留了五日。這五日中,還有不少人進入宛城,或做生意,或尋找工作,也有像鄭安平這樣被求賢榜招來的。鄭安平問起大梁方麵有何新聞,竟然有人知道管令一家為人所殺,屍體過了好幾天才從河中發現。鄭安平問管令何人,倒沒有人知道。


    五天後,城外校場支起了鶻的,縣尉主持射技考核。凡申報武賢的,都在這一天來應考。一般五天中能有一兩人,而這一天隻有鄭安平一人。清晨,書吏來到鄭安平居住的逆旅,帶他進了縣府,於廄中選了四匹馬,套了車。縣尉在左,書吏在右,鄭安平駕車。車上一杆小旗,一個小鼓,縣尉一聲鼓響,車平穩地出了府門;十名縣卒在府門外等候,見車出來,都跟在車後護衛。在縣尉的指示下,鄭安平駕車在最繁華的縣中心街道上走了一圈,鼓聲咚咚,引得好些人,特別是兒童追隨觀看,大家知道是要選武賢了。


    小奴等人沒有進府,而是早早來到校場為鄭安平助威。隨著鼓聲的宣告,也有不少人聚集過來。快到校場時,縣尉的鼓聲突然加快,鄭安平一抖韁轡,四馬從慢步變成快步,旗幟飄揚,在鼓聲中,馬車駛入校場,在縣尉的鼓聲命令下,繞場一周,來到台前,幹淨地停下。場外圍觀的眾人齊聲叫好。


    縣尉對書吏道:“車技優等!”然後舉起小旗,那十名縣卒都散在鶻的周圍,縣尉就把車上的弓箭交給鄭安平,讓他站在車上射箭。隨著鼓聲,鄭安平連射三箭,場外圍觀的齊聲喝彩。縣卒們抬著鶻的過來,三箭皆中鶻的,眾人皆為見證。縣尉再說道:“射技優等!”


    連續得到兩個優等,縣尉對鄭安平拱手道:“壯士入秦,實秦之幸也。來日取富貴,如拾芥耳!”鄭安平就於車上行禮。


    三人都沒下車,原車返迴縣府,縣卒抬著鶻的跟著。入了縣府,縣尉讓鄭安平等著,因為是兩個優等,可能縣令會加勉、賞賜。果然,不多時,縣令傳令鄭安平入見。


    鄭安平進了府門,縣令在階上迎候,縣尉站在後麵。縣令讚揚了鄭安平幾句,賜錢一千,衣帶一條,束倄。鄭安平拜謝。書吏將寫好的名籍捧出,縣令親自交與鄭安平,道:“先生一入鹹陽,晉爵入官,如日東升!”


    鄭安平交還了臨時護照,接過名籍,道:“誠如所言,皆宛縣所賜也!”兩個辭去。書吏送鄭安平迴逆旅,鄭安平把那十條幹肉都送給了書吏。


    到了逆旅,小奴等也已經迴來,蓋聶、五旺和陳四都一臉崇拜;芒未雖不至於崇拜,也是滿臉興奮。逆旅主人早就知道鄭安平連考了兩個優等,以他的見多識廣,兩個優等雖稱不上鳳毛麟角,也算是人中龍鳳了,自然加意奉承。


    算還了房錢,主人家請了一餐早餐(這些天鄭安平他們吃飯都是吃的自己帶的糧食),幫忙傭了一乘安車,一行人離開宛城,直往丹水河口。在那裏傭了船,逆水而上,直到商縣。


    從丹水而上,鄭安平等經曆了平生最為驚心動魄的幾天,看了無數激流險灘,也看了無數峽穀美景;無數次下船,看船夫把小船從陸地拖過一片無法航行的河段,再重新上船。經過了校場一幕,小奴看向鄭安平的眼神也不同了。雖然當著眾人沒有過多的親昵,但有意無意地總是坐在鄭安平身邊。


    船到潭口,眾人下船。還了船錢。宛城縣令賜的一千錢已經花了快多一半了。這行人從未到過秦國,現在到了個山坳裏,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入秦。最後商量的結果,還是得先到縣城,再想辦法。


    縣城並不遠,一刻便到。入城驗了名籍,鄭安平等找了家逆旅住下,順便向主人打聽如何前往鹹陽。


    鄭安平操的鄭音和商地的秦音相差甚遠,逆旅主人聽不懂也說不清。而商縣這裏,商旅稀少,多為農戶,極少有人外出,找不出能通鄭音者。


    恰在此時,一名縣吏進來,對逆旅主人道:“若有自關東而至者,務要仔細詢問,是否鄭氏。但有,立即報官。”


    逆旅主人好似看見救星,道:“此諸人皆關東而至,不通秦音,言語不通。”


    這縣吏過來施了一禮,問道:“敢問客家何來?”竟然用的是鄭音。


    鄭安平趕緊出示了名籍,道:“敝鄭氏,聞秦招賢,自梁而至。”


    縣吏看名籍上書寫的姓名竟是“鄭安平”,不禁大喜,道:“敢是大梁鄭氏安平,曾為管令者乎?”


    鄭安平見如此問,知道其中必有緣故,趕緊迴答道:“正是微庶!”


    縣吏道:“今日得相府教,令尋大梁鄭氏安平者,車送至京,不意值遇!”


    鄭安平奇怪道:“奈何相府而知微庶今日至?”


    縣吏道:“相府耳目遍滿天下,焉得不知!願鄭兄且同入縣。”


    鄭安平不知其情,事已至此,不得不去。縣吏不讓一行人住在逆旅,先帶著他們來到館驛,安排了一排廂房,讓隨行者先住下;自己帶著鄭安平往縣府而來。


    到縣府門口,縣吏讓鄭安平在門外稍候,自己進去通報。少時縣丞出來,問道:“汝乃鄭氏安平?”


    鄭安平迴答道:“然也!”


    縣丞道:“同行者何人?”


    鄭安平道:“妻小奴,庶子五旺、蓋聶,客陳四、無為。”


    縣丞道:“所言無誤,請鄭氏入府。”


    鄭安平一頭霧水,啥叫“所言無誤”?難道縣丞事先就知道了我要帶這些人來?他不免對秦人產生了一絲恐懼:這些人都能掐會算?來不及想明白,身子已經跟著縣丞進了門,到了堂前階下,縣丞令其稍候,自己上了堂。少時出來道:“鄭子遠來辛勞,在館驛略住一日。來日敝邑之尉親護子往鹹陽。”


    鄭安平道:“微庶何德,敢勞縣尉!”


    縣丞道:“相府教令,弗敢違也!”隨即叫來那名縣吏,道:“鄭子不通秦音,汝可隨之,以通其意。”縣吏應喏,又對鄭安平行禮道:“鄭子但有所需,隻命臣而行。”


    鄭安平道:“敢問尊稱?”


    縣吏道:“敝商氏毋。”


    鄭安平道:“辛勞毋兄!”


    縣吏道:“不敢當。但唿為商毋乃得。”


    鄭安平道:“四海之內皆兄弟,豈獨爾與吾哉!”商毋才不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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