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頗聽到這樣一個協議,立即就炸了,道:“他者猶可,翼城、曲沃,當河東之門戶,若不取之,何以入安邑?”


    使者道:“有議,秦獻安邑,趙可不戰而取之,奈何必取翼城、曲沃?”


    廉頗道:“若議而取之,何以戰而取彼錢糧?”


    使者道:“是則有賴於將軍也!”


    廉頗搖頭歎息,不得要領。他現在必須重新設計進攻的線路,以前幾個月的工作,幾乎都成了無用功。


    除了趙國,魏國的軍隊數量最多,有八萬之眾。這幾乎是魏國目前全部的軍事力量了。魏將新垣衍曾經在邯鄲之戰中出過力;信陵君在錘殺了晉鄙,解救了邯鄲後,自己已經不方便迴大梁,就將魏軍交由新垣衍帶迴魏國。新垣衍率領魏國的全部軍事力量,在遠離魏國的趙國無所事事一年,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中間肯定有更大的謀算。這種謀算隻有新垣衍心裏清楚,那就是從秦國手中奪取河內南陽。


    所謂河內,是指當時黃河和太行山之間的一片平原,這片平原的走向依著山川呈現一道突向東南的弧形,它的南部因為在(太行)山南(黃河)水北,被稱為南陽。在當時,凡屬在山南水北的區域都被稱為南陽,比如楚南陽、齊南陽。河內有山川阻隔,是一片相對獨立的區域。這裏曾經是商朝的畿內(首都圈),無論是農業、手工業還是商業,都十分繁榮,人民富庶,被公認是“地少民庶”之處,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區;而南陽更某因為鄰近洛陽,還曾經是周王的畿內,富庶程度猶有加之。


    三家分晉時,韓魏趙三家都分別在這裏擁有各自的城邑,相互交錯;後來他們之間相互交換了一些土地,希望能形成較為清晰的邊界,但最終因為利益無法平衡,不了了之。


    華陽之戰前後,韓魏兩國都因為戰敗,把河內南陽徹底輸給了秦國,韓國因此失去了通往上黨的道路,成了上黨之戰的誘因。二十年來,失去河內南陽對各國經濟的打擊,時時體現,兩國都有重新收複南陽的動機。在趙國宣布將用收複土地換取財政援助後,兩國都把目光盯上了河內南陽。最終魏國的兵力強大,韓國不得不讓步,滿足於收複汾上。但這兩國都不相信對方,所以在正式接收土地前,誰也不肯撤軍。這就造成了魏軍幾乎全部軍力和韓國大部分軍隊都集中在上黨的局麵。


    在得到邯鄲使者的消息後,廉頗為將汾上置換為安邑費盡了腦筋。最後,秦軍攻略軹道的策略啟發了廉頗。他在進行了幾天偵察後,分別與魏國將軍新垣衍、韓國將軍公子咎和楚國將軍芒申會談,道:“連月間諜探查,秦人於翼城、曲沃、絳等諸城加固城池,屯積糧草、軍械,河東尉親往營之,有不可動之象。然安邑空虛。臣以為,將以安邑易汾上,於軍則利!且安邑有鹽池之利,廣有錢財。秦據安邑之鹽,而天下苦久矣。若得其鹽,則天下幸甚!”


    韓國將軍公子咎立即表示同意。拿安邑換汾上,不用說就知道是合算的交易。


    但魏國將軍新垣衍則緩緩道:“汾上,故韓地也;趙以之與韓,臣不敢爭。安邑,故魏地也,趙取之,當予魏!”


    廉頗道:”敝王固為韓取汾上。今以安邑易汾上,當予韓也。“


    新垣衍道:“秦奪諸侯之地,趙複為諸侯取之,自當各歸其主。趙取韓汾上而歸於韓,魏不敢言;今趙將取安邑,自當歸魏,魏必有謝,不敢後也!”


    廉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兩國爭安邑,都不提汾上,他才好走下一步。他又轉向公子咎道:”安邑,故魏地也,魏將取之,奈何?“


    公子咎道:”趙王允為韓取汾上,今既以安邑易汾上,當與韓。複不予,是背盟也!臣不敢與聞!“


    廉頗道:“取汾上固難,而取安邑亦非易也。臣當先取南陽,轉軹道,出安邑。軹道及安邑,皆魏故地也,取之便,願為魏取之……”


    公子咎一聽就急了,道:“未可!臣以韓數萬軍入上黨,曾無尺寸以歸,將何以對王?”


    廉頗道:“汾上雖失,將為韓取少上可乎?”


    公子咎道:“未可!少上本韓地,初未秦取之,而未之固。韓有上黨,取之非難也;無上黨,取之何益!”


    廉頗又去找新垣衍道:“韓必欲得安邑。取汾上固難,而取安邑亦非易也。臣當先取南陽,轉軹道,出安邑,乃得建功!”


    新垣衍道:“自南陽出軹道,故魏境也。臣自當助之。韓所許之錢糧,自當報王以給之,必不敢後也。”


    廉頗於是很有興趣地與新垣衍探討起攻略軹道的必要步驟,以及雙方的相互配合。


    然後廉頗又去找公子咎,道:“軹道,故魏地也,用魏則逸,用韓則勞。趙失韓汾上,願以上黨以償之。魏取南陽,亦願借道於韓。”


    公子咎有了安邑的教訓,不敢再表現出滿意的姿態,隻說當報王以決之。廉頗好說歹說,終於讓公子咎點了頭。其實,給韓上黨,公子咎心裏是滿意的。自從隨趙軍進入上黨後,韓國感到上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已經殘破不堪,如果以上黨的土地相號召,應該可以從周圍城邑招募到很多流民、山民。特別是經過一兩年趙軍的屯墾,上黨的耕地已經複種;諸侯軍隊進入上黨後,上黨各城池也得到恢複。所以,目前隻要能夠招募到足夠的人口,上黨不難迅速恢複。而招募人口,在中原各國應該並不是一件難事。相比汾上,上黨雖然土地相對貧瘠,但卻距離鄭城更近。如果能夠把上黨真正移交給韓國,韓國的收獲不亞於汾上。


    花了幾天時間搞定了韓魏兩國,廉頗又去找芒申,告訴他自己的作戰計劃:以一部正麵出擊,牽製著秦軍的注意,主力出南陽,在魏軍的配合下出軹道,奪取安邑。芒申道:“蓋聞趙為韓取汾上,此取安邑,是複將取汾上耶?”


    廉頗道:“間報,秦或知趙將伐汾上,以重兵集於翼、曲沃、絳,欲步步退守,以據安邑。今不以其道,直取安邑,必能出其不意,而竟全功。”


    芒申有些委頓,道:“將軍所謀,定無差也。臣願附之!楚軍皆疲,未敢與戰,敢請道南陽而歸。”


    芒申此議,正合廉頗之意。韓魏兩國分贓就已經讓人頭疼了,楚國主動退出,當然是好事。無論廉頗還是芒申其實都不知道,趙國還許諾了要幫楚國攻取陶郡,但又被樓昌在鹹陽給出賣了,以換取趙國進攻河東時,陶郡坐視不救。


    廉頗走後,芒申立即叫來一名隨從,道:“速遣人至安邑報吾兄,趙不攻汾上,將從軹道攻安邑!”隨從領命,悄然而去。


    就在邯鄲的使者到達上黨的同時,一名行人也敲開了秦公子府的門,通知儐相,明天將有王使前來。同時,解除了對秦公子府隨從出入的限製。儐相立即趕到呂不韋的商鋪,向呂不韋報告了這事。呂不韋立即安排了一乘安車,趁著夜色,將趙姬和趙正送迴秦公子府。迴到府中,趙姬立即梳妝打扮,重新恢複了秦公子夫人的角色。


    次日食時剛過,樓昌親自率領一眾行人,駕著十乘輜車出了王城,進入邯鄲城,前往秦公子府。呂不韋和儐相率領還留在秦公子府的六名隨從,早早打開大門,在門前迎候。隨著隆隆的車駕聲,樓昌一行來到秦公子府前,呂不韋等人上前迎接。


    就在府門前,樓昌宣讀了趙王的教令:“諮爾子楚,秦趙相盟,以子為質,奈何棄質而逃!”


    儐相上前迴答道:“子楚為質,而糧秣不繼,而甲士守宅,未知其故。自知罪不容誅,乃留子正及其母在趙,而自歸秦請罪。非將棄也!其有餘罪,惟王問之!”


    樓昌答道:“彼以戰時,恐亂民為害,故以守之。子楚勿驚!其糧秣之未繼,皆以諸事煩雜,偶爾忘之。子楚勿怪!”


    儐相道:“王之深恩,子楚不敢忘。容後報之!”


    樓昌道:“其有薪糧,王自給之!”令將十乘輜車一一運來,交儐相過目。儐相與呂不韋皆伏拜謝恩。樓昌笑道:“夫人與公子何在?”


    儐相道:“乃待罪於堂上!”


    樓昌道:“容吾拜見!”


    儐相與呂不韋等一揖,將樓昌及行人請入府中,輜車也隨之入府,就停在院中。樓昌正了正衣冠,來到堂前,恭敬施禮道:“臣樓昌謹奉王命,請見公子及夫人!”


    堂上趙姬道:“大夫請入!”


    樓昌上堂,見夫人抱著趙正,坐在屏風前,對樓昌道:“罪臣之婦,不敢遠迎,惟待罪於堂中。”


    樓昌道:“臣入鹹陽,麵見子楚公子,公子有言,容臣轉達!”


    趙姬道:“罪婦謹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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