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齕沒有等到鹹陽的指示,卻等來的趙軍和楚軍的聯合進攻。經過兩個月的休整,王齕的軍隊已經相當程度上恢複了戰鬥力。但麵對的聯軍包括了楚軍十萬、趙軍十萬,總兵力超過自己一倍以上,讓王齕也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不管怎麽說,這一仗也必須要打。王齕派一名五大夫領軍一萬前出占領棘蒲,牽製冠氏的楚軍;一名五大夫領軍一萬占領黎城,監視陶郡的楚軍;黃城駐軍一萬,作為防禦趙軍進攻的橋頭堡。其餘四萬秦軍集中在河汊部位築壘固守,一部則分別在黃城和棘蒲修橋,以利軍隊跨河調動。除了秦軍之外,各地的壯丁也被動員了一部分,參與工程建設。


    黃河河汊之內,看似地域廣闊,其實裏麵多為湖泊沼澤,真正的陸地不多。為數不多的大片幹燥陸地都已經建成了城邑,城邑之間隻有少數幾條可以通行的道路,旁邊都是濕地,無法通行。看上去一望無際的平原,裏麵處處陷阱。王齕他們在這裏住了兩個月,也沒有完全摸清這裏的情況,不少部隊都曾經遭遇過身陷沼澤的困境,許多人因此喪生。漸漸的,秦軍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被前人踩出道路來的地方,自己輕易不要去踩。


    王齕派人將河汊中的道路情況繪製在一幅圖上,每天沒事時就對著地圖冥思苦想。


    穰侯魏冉的軍曹派往邯鄲時,身份是子楚傅,如果子楚被立為太子,軍曹就是太子傅了。邯鄲戰事開始時,子楚府和呂氏商行的秦人被有計劃地撤離了一部分,軍曹於那時就撤出了邯鄲,一直在王齕軍中效力。軍曹曾經為穰侯處理過大量軍事事務,對穰侯的用兵習慣和思路十分熟悉,王齕也以其為參議,幫助自己製定作戰計劃。現在麵臨一些難題,王齕又來找軍曹。


    軍曹和子楚住在一起。子楚病好之後,軍曹指導他進行一些恢複性訓練,並傳授相關知識。軍曹本人就學識淵博,加之協助穰侯處理軍事,很有實踐經驗,是一名絕佳的教師。現在,他正在和子楚一起進行吐納訓練,這是穰侯從楚國習來的一種唿吸訓練方法,不僅可以強身,也能訓練心境。


    王齕也長期受穰侯領導,知道穰侯的這套方法。見他們在吐納,就站在門外等候,直到兩人一個流程結束,才於階下報道:“臣王齕求見!”


    子楚和軍曹收功立起,跨出門來,降階相迎。王齕進門入座後,道:“晉楚聯軍來襲,其意難決。願先生教我!”


    軍曹道:“左庶長但言其形,勿道其情。公子於軍事頗有意,願聞公子之意也!”


    王齕見軍曹有意將這一戰例作為教學材料,自然配合。他攤開地圖,以手指示道:“一楚軍軍於冠氏,離此二三百裏,設營百餘,軍五六萬,夾河而陣,舟行其間。一楚軍在陶郡,離此四百裏。軍亦五六萬。趙軍十萬出邯鄲,將渡漳水而南,共擊吾軍。方今之時,為之奈何?”


    子楚仔細查看了地圖,道:“陶郡楚軍可以無論矣,彼必不至。”


    王齕問道:“何以故?”


    子楚道:“彼楚軍十萬救邯鄲。入陶郡經月,見吾出,乃令其半入邯鄲,非其意也!”說完看了王齕和軍曹一眼,見他們都不說話,乃繼續道:“冠氏楚軍,蓋以救邯鄲也。彼自陶入邯鄲,當取道於衛,然北至平原而西者,遠吾軍也。彼初不欲與戰,今亦不戰也。故屯兵於冠氏,以觀其鬥。是故,與秦鬥者,蓋趙軍十萬而已。彼皆疲兵,無鬥誌,易與也。”


    王齕道:“當以何計退之?”


    子楚道:“吾軍北上,聲言擊楚。楚必退。暗渡黃河,以擊趙背,彼必潰矣!”


    王齕複問軍曹道:“公子之計若何?”


    軍曹道:“能識進退,知攻防,得其大意矣!將軍以為如何?”


    王齕複問道:“楚人善水戰,彼自冠氏溯河而上,直擊繁陽,奈何?”


    子楚道:“繁陽非戰地。但得萬人固守,雖十萬急切難下,況五萬乎!俟趙潰,楚必退矣。”


    軍曹複問道:“其難者何在?”


    子楚道:“秦軍北上擊楚,必也顯明;而南下擊趙,必也陰藏,是以難也。”


    軍曹道:“非也。所難者,其在汾城乎!趙軍渡漳而擊我,必不取棘蒲而南,但直攻汾城也。何者?欲就糧於魏地也。汾城溝淺城薄,必難支也。”


    子楚道:“汾城北帶汾,東據河,豈得溝淺。且與繁陽為犄角,兩相救應,必不失也。”


    軍曹道:“趙軍初出,首攻黃城,其將必厚其賞罰,擇其精壯,盡銳而攻之。汾城小,無所容兵,攻之必克!”


    王齕道:“誠若是,如之奈何?”


    軍曹道:“拊其背而擊之,彼必入於河也。”


    王齕道:“善!臣但思其守,未及其攻,是以為難。若轉守為攻,破敵必也。”


    軍曹道:“昔穰侯之用兵也,必以堂黨之陣,衝而擊之,非其急,必不肯築壘而守也。”


    次日,王齕即令繁陽四萬秦卒,北上棘蒲,準備擊破楚軍,再迴軍戰趙軍。同時命駐守黎城的秦軍一萬人北上繁陽。


    繁陽距離棘蒲不太遠,也就七八十裏路。沿途還有些民居可以宿營。走兩天也就到了。隻是河汊內的道路十分狹窄,四萬士卒無法同時前進,隻能先走一萬,再走一萬。


    繁陽秦軍北上棘蒲時,趙軍已經渡過漳水,向洹水而來。到達洹水岸邊時,趙軍與魏寧新中取得聯絡,要求從寧新中附近過河,並請魏供應糧草。外交交涉花了幾天時間,趙軍渡過洹水,在寧新中附近紮營,接受魏國的糧草補給,讓士兵吃幾天飽飯。


    這一帶,廉頗並不陌生,幾年前他曾帶兵渡過洹水,攻下了寧新中旁邊的防陵、安陽兩處小城。但為了取得魏國的援軍,趙國連鄴城都放棄了,更不要說防陵、安陽了。根據趙、魏達成的協議,漳水以南的趙城全都歸魏國所有,包括趙國在河汊部的幾個小城。——當然,那些城池也都是從魏國和齊國攻占的,算不得趙國的根本。


    就在廉頗於寧新中城外整頓軍隊,恢複戰力之時,邯鄲派出軍使急報:冠氏的楚軍遭到秦軍偷襲,損失慘重!楚軍主將景陽通知趙王,楚軍已經無力再戰,好在邯鄲已經解圍,他將迴報春申君,立即撤軍迴國。


    廉頗問道:“楚使何時入邯鄲?”


    軍使報告說:“庶等於途隻一日,或昨夜、今晨至。”


    廉頗又問道:“楚使其言楚軍何日遇襲,楚軍現在何處?”


    軍使道:“未得其命!”


    廉頗自然知道,軍使隻是奉命傳話,他們自己其實也什麽都不知道。但這些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他下一步要怎麽辦呢?沒有了楚軍的支援,僅憑趙軍能夠打敗秦軍嗎?要是行的話,還能讓秦軍在邯鄲城下肆虐一年?


    現在廉頗隻有兩種選擇:退迴長城據守,或者獨自攻擊秦軍。目前來看,秦軍已經北上冠氏,冠氏距此三百裏,算路程,大約秦軍也就剛擊敗楚軍不久。如果自己能趕在秦軍迴軍之前突襲秦軍的話,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他立即招來各萬人將,向大家宣布,明天開始,向黃城發起進攻。


    廉頗的營地距離黃城也就一天路程,廉頗提前為各軍指示了進軍路線,和安營的位置。各萬人將領命後,也分別向自己的部將下達行軍指令。各營派出巡哨,事先打探道路。


    次日早餐後,各軍依據指令,依次進軍。一時旌旗招展,煙塵滾滾,遮天蔽日,十萬大軍向黃城而來。


    在寧新中停留的這幾天,十萬大軍,每天光糧食就要供應一萬石,其餘物資不計其數。雖然大軍沒有進城,但也時不時有軍士進城來耍酷撒瘋,鬧得城內的集市很不安寧。至於搶劫、強奸等事,也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幾起。鬧得周圍的邑民紛紛避難。現在趙軍離開,寧新中守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終於把這群瘟神給送走了!看著大軍過後留下的一片狼藉,寧守也十分無奈,邯鄲大戰時,這裏都沒有遭受如此嚴重的破壞,不知道什麽時刻才能複歸安寧!


    黃城大約是一座三裏大小的小城,城周圍大約有邑民約五千戶。早在趙軍有來犯跡象時,守衛黃城(秦人誤叫汾城)的守將是一名公乘,他在得到守備作戰的命令後,就把周圍的邑民和糧草都撤入城中。整整十來天,城市裏垃圾遍地,臭氣熏天。前幾天下了雨,街道上汙水橫流,遍布著深淺不一的水坑。公乘把周圍的石頭、草木,一切可以移動的,都清理一空,連門板都卸了。城外隻留下空空房舍,和幾乎還未出苗的作物。


    這天,瞭望哨來報,有大批趙軍巡哨往這邊哨探。公乘上城觀望,約略數了數,巡哨總有好幾百起,知道要到達的趙軍人數不少。他立即下令守城軍民各就各位,準備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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