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接著春申君的話頭,迴顧了趙楚多次合縱的曆史,而少有的幾次連橫卻造成了嚴重的後果。曆史的經驗證明,諸侯合縱才是天下安寧的必備條件。方今之時,諸侯應該聯合起來,共同對抗秦軍。


    春申君迴應道,完全同意諸侯應該盡快合縱的建議,秦軍之強已經不是任何一個國家所能單獨對抗的,隻有聯合起來才能抗禦強秦。


    平原君立即宣布,趙王已經以靈丘封春申君。靈丘是先王趙武靈王陵墓所在,是趙國一處神聖的地方。


    春申君立即改容避席而謝!


    上麵談妥了,剩下的就是眾門客們之間的談判了。一名楚人提出,如果楚北上援趙,將從何道而進?趙國與楚國並不接壤,從楚入趙最直捷的通路就是取道魏國大梁。但是,魏國似乎對楚國十分警惕,畢竟他與秦國之間現在隔著韓國,秦國還不是直接的威脅,而強大的楚國幾乎就在韓、魏的鼻子底下,大軍出動,不數日就可抵達大梁和鄭國,因此這兩國對楚國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敏感。


    合縱的條件在這個問題上卡住了,談判停了下來。平原君派人暗中諮詢魏王和信陵君,能否允許楚軍取道大梁近郊,救援楚國,遭到一致反對。平原君的隨從連續往來的陳、梁之間協調,並暗中勸信陵君同意,但沒有任何效果!平原君沒有辦法,隻得提出建議,讓楚國取道齊國救援邯鄲。雙方又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了很久,最終雙方達成一一致,楚軍將於秋後集結於睢陽,然後取道故宋國道路,前往邯鄲。


    一提起故宋國,春申君提出,他可以占領秦國的陶郡,以此牽製秦軍,甚至可以吸引圍攻邯鄲的秦軍來援。但平原君不同意,認為攻取陶郡費時費力,不如繞過去,直達邯鄲城下!兩邊為這一點又爭論了很長時間。


    最後,雙方終於敲定了楚軍的進軍路線:沿著宋與魯交界的道路北上,以避免外交上的糾紛……


    艱苦的談判幾乎持續了一個月,出邯鄲時還是初夏,現在已經是盛夏時節,南方的悶熱讓這些習慣了苦寒的北方漢子十分不適應。


    搞定了春申君,事情已經算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事就是在與楚王的正式會見中,進行盟誓!這按理隻是走走過場而已。


    為了能夠和楚國結盟,平原君做了極大的讓步,默認了楚國可以占領原宋國的土地,而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它將打破諸侯國之間脆弱的平衡。但現在,平衡已經打破,秦國已經一枝獨秀,而趙國已經淪落到亡國的邊緣,宋國的歸屬已經不再重要!


    當然,那些女人也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讓那些門客們沒有什麽動力去和楚國斤斤計較。那些有爭議的事情,枕邊吹吹風,如果無關緊要,也就算了,按對方的條件來吧!


    作出了這樣的讓步,平原君有信心,三言兩語就能讓楚王感激涕零,結下盟誓!


    根據春申君的安排,與楚王的會麵將在兩天後早朝後進行。這兩天諸先生可以盡情放鬆……


    兩天很快過去,楚王宣布接見趙國使臣。


    平原君進殿時,看見殿外已經準備好盟誓用的三牲、酒、血等物,心下也是大安。


    但讓平原君意外的是,在經過平原君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後,楚王竟然麵無表情,雙目直視前方,並不與平原君對視。


    平原君用疑惑的眼光問向春申君,春申君露出一絲苦笑的表情。平原君不知其意,隻得一遍又一遍地向楚王陳述自己的意見,催促楚王與趙盟誓。但楚王就是一言不發,麵無表情,一動不動。而春申君在旁也不發一語,讓平原君十分無奈。


    但是事已至此,自己與春申君已經談妥,怎能因楚王的狀況而半途而廢。平原君本作盡人事而安天命的想法,繼續不斷地說著那些軲轆話,但沒想到,從早上一直說到中午,楚王就是不搭腔,到中午時,竟似假寐!


    平原君徹底喪失了信心,不知該怎麽辦好!


    殿外的人也感到奇怪,怎麽這麽半天過去了,裏麵還不叫自己上祭物呢?站了半天,也都累了,神情打蔫。而在殿中服侍的人也都精神不濟,雖說仍然挺然直立,而也是強打精神。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掠上台階,待大家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衝到殿中。在眾人的驚叫聲中,楚王睜開的眼睛,就見一名腰挎長劍的年輕人出現在殿中,正是毛遂。毛遂對平原君道:“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


    楚王對這種不客氣的質問語氣感到不快,整個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問平原君道:“客何為者也?”


    平原君道:“是勝之舍人也。”


    楚王一聽,對著毛遂喝斥道:“退下!吾與爾君言,汝何為者也!”


    毛遂把右手按在劍柄上,再向前跨了一步,語氣陰深地道:“王之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縣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見毛遂氣勢洶洶地逼迫自己,而周圍的人明顯難以趕過來,隻驚得麵色發白,一雙眼睛直直看向平原君。


    毛遂大聲道:”夫遂聞湯以七十裏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裏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裏,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平原君趕忙打圓場道:“先生勿驚王也!”


    一上午一言不發的春申君也開腔了,道:“誠矣,先生之言也!”


    楚王見春申君說話了,也道:“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毛遂道:“從定乎?”


    楚王道:“定矣。”


    毛遂對著殿外叫道:“取雞狗馬之血來。”


    殿外的眾人立即捧著血進入殿中。毛遂一步跨下台階,接過銅盤,又如旋風般衝入殿中,跪在楚王案前道:“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


    楚王看了看春申君,即伸手沾了血,抹在自己的臉上,道:“楚與趙盟,合縱天下,共擊秦軍!此誓!”


    平原君也沾血抹在自己臉上,道:“趙公子平原君勝,謹與楚盟,合縱天下,共擊秦軍!此誓!”


    毛遂也沾血抹在自己臉上,道:“臣遂謹誓,謹以此身奉君王,合縱天下,抗強秦,雖死無悔!”


    三人盟誓畢,毛遂左手持盤,右手招階下的那十九人道:“公等亦當相與歃此血於堂下。”


    那些門客們也都過來,依次歃血起誓。眾人歃血畢,毛遂小聲對他們道:“公等碌碌,所謂因人成事者也!”把那一眾人噎得目瞪口呆。


    待眾人歃血畢,春申君唱讚道:“盟誓畢,楚王將退!”


    平原君避席而拜道:“恭送大王!”楚王起身,略一作禮,即往屏風後而去。


    等楚王離開後,春申君責備道:“君何用意之急矣!而以刃向吾王?”


    平原君也以斥責的語氣對毛遂道:“先生何急或此耶!”


    毛遂道:“臣無狀,見事不諧,將其怒也!”


    平原君道:“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日後不可複爾!”


    毛遂道:“謹喏!”


    春申君派人將平原君一行送迴宅院,自己轉身去見楚王。


    進入後殿,楚王正在殿中閉目靜坐。春申君也不打攪,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良久,楚王開口道:“父來何教?”


    春申君道:“為王賀也!”


    楚王道:“何賀?”


    春申君道:“與趙合縱而成盟也!”


    楚王道:“父命寡人不言,何故?”


    春申君道:“窮之而觀其變也!”


    楚王道:“趙其有變乎?”


    春申君道:“趙變盡矣,無他變也。”


    楚王道:“父將與秦人戰乎?”


    春申君道:“非也,臣將為楚戰!”


    楚王道:“郢與宛、葉,皆為秦所得,為楚亦將與秦戰也!”


    春申君道:“此乃遂諸侯之意也。秦趙之爭,諸侯取利,是故諸侯皆不欲二者媾也,百計而離之。幸趙王幼,不忍一時之忿,舉國而與秦爭,致有邯鄲之禍。楚與邯鄲山川修阻,秦趙傷,而楚無所利。是必他求。”


    楚王道:“父將何求?”


    春申君道:“魯國,千乘之國,雖小,而當天下之權。滅魯而盡有淮泗之地,西窺於宋,北臨於齊,皆有所圖也。”


    楚王道:“趁秦之弱,而複故國,不亦宜乎?”


    春申君道:“不然。故郢、南陽,四塞之地;昔楚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據四塞之地以自保。今以楚之強,當據天下衢。郢雖舊都,可置之不論也。且楚與秦,天下二強也。兩強相爭,為諸侯所利,非楚之利也。是以東出,而勿西望。”


    楚王道:“父自處之,寡人無所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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