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棠看著承受著他難以想象痛楚卻還在堅持的寧北,緊皺的眉頭卻沒有半點鬆弛下來。


    這座小小的淮海城每個人都掙紮在生死的那條分界線上,大陣的力量不停地在吸收著他們的生命力量,頭頂匯聚而出的巨網顏色也是愈發鮮豔深邃。


    於擒虎的力量也在隨之暴漲,生命氣息與浩然氣相互連接,之前還處於弱勢的他在這一刻完全將局麵翻轉了過來,甚至還穩穩地占據了上風。


    “陳文禮,拜你所賜,在淮河之水泛濫決堤之前,這座淮海城內的人將提前死去,其中包括你的兒子。”


    瘦弱身軀屹立在雷電之中,那身儒衫被染成了鮮血的顏色,讓其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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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頂巨網也在緩慢旋轉著,如同一隻巨大眼睛俯視人間,無形的力量封鎖禁錮著陳文禮。


    讓其身上的國運之力都在朝內收縮著。


    “神隱口口聲聲說要迎接神明,為世人再創信仰,可這屠殺百姓,就是你們神隱的做事風格?就這樣的信仰,也配值得別人去信奉?”


    陳文禮抬手將官印握在手裏,感受著身體之內較之剛剛還要澎湃數倍的恐怖力量,知曉那位小侯爺也已經開始不要命了。


    於擒虎麵容之上帶著癲狂之色,大笑道:“新世界的出現必定會伴隨舊世界的逝去,今日一切之犧牲,都是為了來日更好的未來。”


    陳文禮沐浴在國運當中,將所有的力量全都凝聚在了掌中官印之上:“執迷不悟。”


    這條街巷上的人不多,包括楊春來在內全部都是府衙的官員,他們的修為境界不低,所以尚且還能夠在這大陣當中堅持片刻。


    隻要陳文禮還沒輸,淮海城就還有希望,武陵郡就還有希望。


    但此時此刻他們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希望,充斥著的反而是濃鬱的絕望。


    在大陣的加持下,於擒虎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要遠勝於陳文禮,哪怕那濃鬱耀眼的國運在不停加持,可七品縣令的官印已經到了破碎的邊緣,再也承受不住更多力量。


    剝奪生命的暗褐色與堂堂正正的耀眼金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碰觸到了一起,爆發出來的能量摧毀了小半個淮海城,不知多少人死在


    了這場碰撞中。


    地麵出現了一個深坑,城牆早已經被摧毀的無影無蹤,甚至都沒有半點痕跡留下。


    在二人交手的地方,甚至都沒有煙塵出現,因為造成的力量太過恐怖,讓得煙塵都沒辦法生出。


    耀眼的光芒緩緩消散,那濃鬱的金色國運彌漫淮海四周,一片片碎屑墜在角落,在大雨中被淹沒光芒,與之一同墜落在地上的還有陳文禮。


    他的雙腿已經斷裂,頹然坐在地麵,身前散落著破碎後的官印,殘存著國運的力量在倔強的不肯消散。


    足以比肩大修行者的力量也在這一刻隨之消失,殘存的國運發出了不甘的呐喊,最終在天地間緩緩歸於平靜。


    “你輸了,陳大人。”於擒虎的身體出現了一條條血紅色的脈絡,看上去極為可怖,他的氣息衰弱了許多,但有著大陣的加持也在不停的恢複著,再反觀陳文禮,此刻已經身受重傷,再加上駕馭國運所帶來的反噬透支,讓他現在就隻剩下一口氣還在吊著沒有死去。


    “蒼天無眼,但神朝有眼,於擒虎,神隱注定是會失敗的,因為人心在神朝,而不在你們。”


    陳文禮的麵容幹裂,白發脫落,整個人如同入冬的野草,枯槁消融。


    淮海城倒塌了小半個,街巷上和廢墟下掩埋著數不清多少屍體,那些人在哭喊著,在嘶吼著,在畏懼著,然後親眼見證了陳文禮的慘敗。


    於是從恐懼演變成了憤怒。


    一雙雙像是在噴火的目光在怒視著於擒虎,沒有言語,沒有咒罵,但這種無聲的憤怒在這一刻卻出人意料帶去了更大的壓力。


    於擒虎麵色陰沉,大陣的力量再度增強,加速吸收著這些人的生命之力,但他卻發現那些人的麵上沒有任何恐懼,有的全部都是憤怒和決絕。


    當死亡降臨,而你無法躲避之時,那就睜大雙眼去直麵它,用目光去表達對它的憤怒和諷刺。


    這就是神朝百姓的骨頭,這就是神朝百姓的信仰。


    於擒虎看懂了這些目光,於是變得更加瘋狂起來。


    陳文禮費力的扯了扯嘴角,微嘲道:“神朝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也沒辦法體會得到。”


    於擒虎怒極反笑:“我的確沒辦法體會得到,但像你們這樣的死人,就算是體會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這件事已經結束,陳文禮輸了,淮海城失去了對抗他的最後一張底牌。


    陳文禮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了開口說話的力氣,就這樣坐在那裏,氣若遊絲的喘息著。


    身後府衙的官員們全都麵帶悲痛之色,在這位縣令的帶領下,淮海城一直在欣欣向榮的走向更好,想不到最終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楊春來在看著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


    他還記得自己被陳文禮發現,然後培養,重視,並且推薦到儒院當中,可以說陳文禮就像是他的恩人,沒有陳文禮就沒有他的如今。


    之所以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或了不起或陰謀論的理由,就是因為陳文禮在淮海。


    那他自然而然就留下做縣丞,這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不需要理由。


    可現在這個自己最尊敬的人就這麽快要死在了自己的麵前,滿頭的白發,褶皺的皮膚,蒼老的氣息,這位陳大人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或許是下一刻就會死,又或許是一個時辰之後。


    時間在這一刻又有什麽意義呢?


    死亡這兩個字是唯一不懼怕時間的。


    “大人。”


    他走到陳文禮身側,小心翼翼的捧起對方的手掌。


    陳文禮費力的看著他,想要扯出一抹微笑,但卻難以做到。


    楊春來眼眶微紅,體內的浩然氣在這一瞬開始分崩離析起來:“大人,你說我這一生太過喜歡鑽研那些沒用的東西,我鑽研為官之道,那是因為您不喜這些手段,所以我就要用這些手段幫您走的更高,我知道恢複陳家榮光是您此生最大的心願,所以我一直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著,您的目標就是我的目標,您想要走的路就是我想要走的路。”


    “而如今,若是您要救武陵郡的人,那我就幫您救,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哪怕是我的命。”


    他蹲下身子,輕聲念叨著,體內道樹破碎,無數浩然氣向著蒼穹之上筆直升起,如同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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