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樹可以開花,但人命隻有一次。”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寧北沒有迴頭,他知道,這是徐公子的聲音。


    徐公子穿著一聲長袍,頭發看上去有些淩亂,偏生站在那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出塵之感,那雙眼透過淩亂的長發注視著寧北,目光很亮。


    樹上的花瓣被風吹著無規則的落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響起,味道很輕,卻很提神。


    寧北還記得上次過來的時候,這棵樹生機全無,之所以還沒被挖出去完全是因為徐公子嫌麻煩。


    “這棵樹還能活多久?”


    朝歌城的秋天很冷,花草凋零的很早,便是生命力要更加旺盛一籌的樹木也不會浪費力氣在這樣的季節盛開。


    過度的燃燒會過不去寒冬。


    徐公子背負雙手,在寧北的身側並肩站著,同樣看著那棵樹輕聲道:“花開花落,枯榮一生,等到這樹上的花瓣掉落幹淨的時候,就該死了。”


    大概活不過冬季。


    寧北隨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用手指輕輕地撚了撚,獨特的香味留在了手指上,更濃鬱了一些,他有些不解,於是便問道:“明明已經煥發了生機,為何還會死?”


    徐公子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目光從樹上移開放到了他的身上,說道:“命數自有天定,這棵樹早就到了該要死的時候,可它卻意外煥發了第二次生機,這違背了命運,等到這第二次生機散去的時候,便要真的死了。”


    寧北還是不懂:“既然已經煥發了第二次生機,為何還是要死?”


    徐公子望著他,平靜說道:“因為命數是有限的,這棵樹從落地,生根,長大,開花,春去秋來,如此重複著無數年,這是它的命,所以哪怕每一年的冬天都會枯萎,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還是會再度長滿葉子。”


    “這是因為它的命數沒有結束,可當命數結束之後,死樹開花煥發了第二次生機,這次的生機在命數之外,所以有限度,無法得到增加,所以隻能活到冬季,到了明年不會有更旺盛的生機生出。”


    寧北看著手上被自己撚碎的花瓣,道:“人也一樣


    ?”


    徐公子沉默了會兒,身上的長袍跟著樹枝動了動:“修行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每突破一個境界都會煥發無窮生機,所以修行也叫逆天改命,但這樣的改命與你的改命總歸還是有著差別的。”


    “我們的命數沒有斷,而你的命數已經斷了,就和這死樹一樣,可以盛開,可以修行,但卻活不過冬天,隻等著這些花瓣什麽時候掉光,就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


    寧北也跟著沉默了很長時間,目光微微垂著,說道:“人和樹畢竟是不一樣的,樹隻能活一個冬天,而人可以活很多個冬天。”


    徐公子點了點頭,走到水缸一旁站下,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淡淡道:“可我們並不知曉這很多個冬天究竟有多少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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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瓣在一片片的落下,這棵樹站的筆直,哪怕是秋天最冷的風也吹不彎它。


    寧北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在院子裏站了很長時間,然後方才認真說道:“可起碼在冬天未曾到來之前,可以放肆的活一迴。”


    徐公子微笑道:“絕大多數人都隻有一次的命數,庸庸碌碌,毫無作為,和這些人比較起來,縱然第二次煥發生機的時間很短,可綻放的美麗卻是所有人都沒辦法比擬的。”


    寧北沒有說話,定定的看著那些花瓣落在地上,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徐公子將水瓢裏的水重新倒迴去,那些飄在水缸上的花瓣被水花深深地壓進水裏,越來越深,直到徹底的沉下去,再也不會浮上來。


    ......


    現在的時間還很早,距離太陽落山起碼有著兩個時辰的時間,寧北在街上買了套漁具便迴到了應天府,在應天府的狀元橋後麵有一大片的池塘,環境優美,幽靜深邃。


    那些相互愛慕的師兄師姐們在閑暇之餘最喜歡的就是在這裏幽會。


    泛舟,賞花,遊橋。


    寧北也很喜歡這裏,因為這裏的魚很多,而且出奇的肥。


    那些男女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依偎在一起喂魚,欣賞著魚兒吞吐著饅頭碎屑,然後興奮的來迴遊著。


    應天府裏的魚是這


    天底下最舒服的魚,享受著學子們的投食,沐浴著聖人氣息的洗禮,那身上的鱗片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麵麵鏡子在反射著亮光。


    寧北在應天府裏很出名。


    因為他是第一個不能修行但卻考入了學府的人,這個身份敏感的小侯爺靠著自己創造了好幾個記錄,漸漸地,學府內的人從一開始的陌生和保持距離到現在變得越來越親熱。


    在狀元橋幽會的人不少,但在這裏釣魚的就隻有寧北一個。


    漸漸地,四周的許多目光都是看了過去,眼神有些古怪,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禁止垂釣的,據說院長大人在河裏養了許多的小東西,寶貝的很。


    有人想要勸兩句,走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了從輩分上來算這位小侯爺應當算得上是院長大人的徒孫。


    自己的徒孫釣幾隻魚怎麽了?


    這河裏的東西在寶貝,還能有自己的徒孫寶貝嗎?


    想到這裏,這些學子們都是止住了腳步,相互對視一眼,遠遠地繞開。


    寧北並不知道這裏禁止釣魚的規矩,他隻是在靜心。


    以前在青坪鎮的時候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讀書之外就是釣魚,鵝陽塾後麵有一塊幾十畝的池塘。


    鵝陽塾就是他們師徒三人居住的地方,冬暖夏涼,現在想想那可是個好地方,比朝歌城要好得多,朝歌的秋天很冷,到了冬天估計就更冷了。


    “你這小娃娃,是哪個讓你在這釣魚的?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正靜思時,從河裏忽然鑽出了一隻大烏龜,露著腦袋衝著岸上的寧北大喊,語氣有些氣急敗壞,聽上去很是惱火。


    在大烏龜兩邊還有幾條通體金色的鯉魚也露頭看著,它們也很想知道這個不顧學府規矩的人究竟哪兒來的膽子。


    寧北看著那隻烏龜,隨手撿起了一塊石頭砸在了它的腦袋上,大烏龜吃痛哎呦一聲立刻縮迴了水裏,不敢再冒頭。


    另外幾條的金色鯉魚也是撲棱撲棱的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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