薌江客棧。


    天字一號客房中。


    冰憶八人或圍坐於方桌旁,或坐於床沿邊,或站在一旁。


    半個時辰前,李恩李老爺預發放存鹽一事在龍溪鎮上傳開。


    八人警覺其中或有蹊蹺,卻是入鄉隨俗混入歡慶人群中同喜共樂。


    再從滿懷欣喜的百姓們口中看似不著邊際地瞎打聽,了解來不少相關信息。


    待過節般的熱鬧氛圍散去,冰憶等人也得到了客棧上下的熱情招待。


    以尋常時候半折價錢入住客棧僅有的全部四間天字號客房。


    眾人將各自行李放入屋中後,便來到最大的一號客房內匯總情報、商定計策。


    “城東李大戶是生意人家,經營有米鋪、酒莊、飯館、茶園,捎帶些許絲綢布匹的買賣。”


    “李恩年過五旬,父母已逝多年,無手足相伴,家有三房妻妾、兒女三對、四世同堂,平素並不禮佛不信道,但近四五年間確實有過不下十次施善行徑,在龍溪鎮上一直有著不錯的口碑。”


    墨漓將她所探聽到的情況盡數道出,意在拋磚引玉,讓大家接著補充。


    殊不知在蒙邡聽來,其每一小句話皆是有用信息,且已基本將李大戶的背景與施鹽動機闡述清楚,堪稱句句珠璣,餘下還有何可完善的?


    相比起蒙邡得來的迴答“李老爺家真的真的很有錢”、“李老爺真真是個大善人”、“李老爺真的很有生意頭腦”,簡直高下立判。


    冰憶將墨漓所言用紙筆做下記錄,抬眼瞧見抱手而立的蒙邡一臉憋悶模樣,忍笑投去個安慰眼神,似是在說“原本就沒指著讓你來動腦,好好學學什麽叫老道,自怨自艾,大可不必”。


    蒙邡見此氣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當著這麽多姑娘麵發飆耍脾氣,悶聲走到窗邊,鼻孔大喘粗氣。


    萬俟夫人注意到了二人間的小動作,早已見怪不怪,在腦海裏認真地刨除去過於模糊和重複的信息,隻撿出一條比較有價值的,說道:“李府家大業大,可李恩卻不是隨便施予的爛好人,等閑之輩要想找李恩幫忙,也不是輕易能見上麵的。”


    冰憶一麵著筆,一麵照萬俟夫人之言深入分析,道:“我們一直綴在玉林龍後邊,頂多教他甩脫開兩個時辰的腳程,我們進入龍溪鎮時辰時未至,那麽玉林龍要是真去了李府,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寅時,這時候通過正常方式絕無法見到李恩,這時候也沒人能發現李府門外是否有來客……”


    南宮涵雨手指頂著下巴說道:“我隻問到這十六兩的鹽,省著點用的話,便是一戶五口的人家吃上個十天半月也不成問題。”


    “挺好的,這樣百姓們就能不慌不忙地等到朝廷從鄰處州地調劑來鹽。”冰憶笑著讚許道,旋即臉色又凝重起來,“但這也意味著,明兩日來領鹽的人隻多不少,不管是真來領鹽的,還是來渾水摸魚貪便宜的,抑或是純粹看熱鬧的,恐怕大街小巷都會擠得水泄不通。”


    言罷,冰憶看向小安、小蓮、小影三人,道:“還有其他補充嗎?”


    三女互視一眼,顯然沒打聽來多少有用的消息或是與前幾人所說重複,麵現愧色。


    冰憶溫和道:“無妨。小安,入鎮前你提到過你們染坊與龍溪鎮上一家印泥作坊和一家繡坊保持著長期聯係?”


    小安道:“不錯,印泥顏料和衣物染料的區別在於溶解、著色方式異同,但調配色調的比例是極為相近的,一些色澤較為豔麗的布匹會照印泥顏料配方調配,而我們染坊做的多是半成品,會賣入繡坊再加工,我同兩家管事都有過接觸。”


    冰憶道:“嗯,這印泥作坊和繡坊可有名稱,各在鎮上何處?”


    小安道:“印泥作坊是馳名中州的八寶印泥所設分坊,在鎮中心衙門旁占有兩個店麵。繡坊叫紅豆繡坊,在鎮上東南角,規模不小。”


    冰憶做完要點記錄,點頭道:“好的,再加上事先能確定的龍溪鎮上南麵那座鹽場原由紅衣教掌控,這些就是我們現今所掌握的情況。而我們的疑點在於,才追著玉林龍來到龍溪鎮,便趕巧碰上李大戶要在次日施鹽,屆時,玉林龍大有可能趁亂溜走。我們當下既得確定此二者間有無關聯,還得先以確有關聯的情況,來研究該當如何逮住玉林龍,而又盡量不傷及乃至影響無辜。”


    “嗬,這還有什麽好研究的。”站在窗邊的蒙邡首先給出迴應,邊抱手向桌邊走近,邊胸有成竹地繼續道,“想得多了難免瞻前顧後,到頭來稍有變故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依我看咱們可別等到明天魚龍混雜之際再動手,現在便直接上李府去!”


    “李恩不是商人嘛,所謂商人重利,咱們再那啥,唔……對,咱們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量那老小子也不敢拿偌大家業和一家人同咱們說謊。”


    “如果玉泥鰍正在李府,咱們也不必當場動手,隻要把他逼走,再接著追就是。”


    “如果玉泥鰍另有藏身之處,咱們倒是要麻煩些,得分出些人手保護李恩家人,再由其他人去圍殺他。”


    “再有,萬一真隻是個巧合,也省得在這瞎猜浪費時間了。”


    眾人耐心聽完蒙邡所言,竟是一時無人反駁。


    反倒是冰憶率先啪啪拍掌評價道:“稱不上魯莽,挺直截了當的,不無可取之處……”


    眾人心裏默默補了個“但”字。


    啪!


    蒙邡掂量著力量拍案道:“沒什麽好但的,李府如果真同紅衣教這些狗賊有勾結,至少說明賺來的錢不夠幹淨,受點驚嚇,見些血光,就是應得的報應,咱們還替他考慮家人安全問題也算仁至義盡了!”


    這迴便是連常愛跟蒙邡拌嘴挑刺的南宮涵雨都不得不承認道:“蒙大哥所言不無道理。”


    冰憶這時卻換上了張嚴肅麵孔,執筆豎起一指道:“給我一炷香功夫,要是我沒能說服自己,便同你直接走趟李府。”


    蒙邡隻得耐著性子點點頭。


    隻見冰憶換了張空白的紙,在四個方位分別寫下“玉林龍”“李府”“沙慶”“餘黨”四個關鍵詞,邊寫邊念叨。


    “此三者不必多言,這‘餘黨’則專門指代玉林龍、沙慶有可能控製使喚的紅衣教殘存者或還未浮出水麵的東瀛暗樁。”


    接著劃線將李府和玉林龍之間串聯起來。


    “先假定李恩確實對玉林龍唯命是從。”


    “如果我是玉林龍,一路有人緊追不舍的情況下,還能聯係上鎮上的李府,那我定會挑在今早就施鹽製造混亂,而後趁亂脫離追蹤。”


    “倘若我沒法提前聯係李府,到了李府後才同李恩說要如何如何配合,雖說施鹽這事不難辦,隻要存鹽足夠,其他都是人手組織的問題,也未必來不及在今早稍晚些時候製造混亂。”


    “可我入了李府後,偏偏安排李恩等到明日再施鹽……”


    “李府不缺人手,問題要麽是在府中存鹽不足,還需從他處調運。”


    “要麽便是故布疑陣,拖延時間?”


    “又或者,調運存鹽的同時調集人手?”


    “要是如此,眼下最好的做法,確實是徑直殺到李府。”


    冰憶自語至此,偷眼看向蒙邡,卻瞧不見蒙邡的臉,隻能看見對方的下巴和鼻孔。


    餘下六人便靜靜地聽,靜靜地看。


    冰憶低下頭,抬手摩挲著下顎處才冒出些許的胡茬。


    “這多耽擱的一天,有可能真是巧合,也可能……唉,似乎不管怎麽著,總得去李府走一遭才是。”


    蒙邡還是第一次見冰憶如此拿捏不定主意,本想出言譏諷,最終卻是轉向墨漓詢問意見:“阿漓你有何看法?”


    墨漓聞言答道:“是得去看看才放心,不過目前恐怕有許多人正在李府門口敲鑼打鼓,人多眼雜,我們要是直接闖進去,必定引發眾怒,到時候惹來了官府,我們便麻煩了。”


    蒙邡撓頭坦言道:“這點我倒沒考慮到。”


    墨漓繼續道:“過會兒我一人去就行。”


    蒙邡聽墨漓自己應下了這事兒,哪還會反對,隻是指著陷入苦思的冰憶,疑惑道:“那這家夥是在擔心啥?”


    這下卻是萬俟夫人接過話茬,道:“自然是為大家的安全著想,畢竟咱們沒法確定玉林龍是否提前和李府取得聯係,如果是的話,要是咱們現在殺進李府,不就中了埋伏麽?”


    蒙邡一拍腦袋道:“你是說李府還藏有,嗯,這‘餘黨’?”


    萬俟夫人道:“這也隻是猜測,咱們獲知的信息有限,還是得打聽得更詳實些,才好做決定。”


    沉默了好一會兒,照著先前所收集信息在紙上圈圈畫畫的冰憶該是已整理完思緒,再次開口道:“嗯,有幾件緊要之事需先弄清。”


    “一是確定李府和紅衣教之間有無牽連。”


    “二是確定沙慶是否在此,玉林龍若是通過沙慶與李府提前取得的聯係,那麽他們或許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三是確定紅衣教在閩地的殘存人手以及未完全投入九蓮山一役的東瀛暗樁實力幾何,倘若超出我們所能應對的範疇,咱們要不想有去無迴,至少不能打沒準備的仗。”


    墨漓點了點頭,大抵也是暫無其他補充,說道:“要確定第一點不難,隻要二者有牽連,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藏起那些蛛絲馬跡,第二點我隻能稍作試探,否則難免像上迴那般打草驚蛇,第三點就我所知,那些小魚小蝦戰力不強,隻怕人多勢眾,我們要應付起來也頗為吃力。”


    言罷,墨漓便要獨自出門行動。


    蒙邡忙道:“等等,那我們呢?就在這幹等著?”


    墨漓迴眸一笑道:“要是等不急,你可以帶小安她們上街逛逛。”


    ------題外話------


    666章寫得並不666,先更後改。


    下章還得拿小半章梳理下這段劇情的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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