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之中。


    一個身著檀色錦袍、腰縛繡金緞帶的束發俊美男子將包袱從肩上抖下。


    不緊不慢地拆解開係端,再重新斜挎在背上綁牢,動作細致,一絲不苟。


    開口之後,玉林龍便靜候著暗中動靜。


    在紅衣教中,大多時候他都是隻需動腦、不需動手的參謀角色。


    自然很少處於這般直麵來敵的境地。


    既非以輕功身法見長,又缺乏淩厲的攻伐手段。


    所以,玉林龍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暗中敵人現身。


    這段巷弄處於當地大戶人家的庭院高牆之間。


    長短說長也不長,前後不過十丈距離,尋常人十息內便能走到拐口。


    但說短也不短,對於恰好停步於巷弄正中位置的玉林龍來說,不論向前五丈,還是向後五丈,都得曆經一場激烈乃至涉及生死的交鬥!


    叱嚶!


    玉林龍沒有等待太久,巷弄前方拐口已殺出個皂衣女子,單手持劍掠身飛刺而來!


    可玉林龍卻似對之視若無睹,手腕輕抖間,左袖之中溜出杆半尺長短的東陵玉筆來到手中,邊朝後扭身邊在空中龍飛鳳舞地寫下個草書大字“鎖”!


    “鎖”字最後一點剛落,從巷弄後方踩著景門陣法俯身疾掠而來的天青袍女子攻勢同至!


    喀啦啦!


    天青袍女子手中那透著攝人兇光的雙刺分臨玉林龍頸部與腰部約有三寸距離之際,像是攪入了有如實質的鐵索,欺近速度驟減,殺傷力也被抵消去大半成。


    當是時,皂衣女子也已到來。


    然則其手中劍也沒能刺向玉林龍要害。


    甚至在離玉林龍後背尚有一尺餘距離時,已被一段綢緞縛住,威脅大減。


    綢緞另一端緊握在玉林龍右手之中。


    原來在其左手一筆揮就成字時,右手也已解下了可當舞綾作防的腰帶。


    一心多用是玉林龍的強項。


    原紅衣教十堂,副堂主職位之下,論單打獨鬥,無人敢輕言對上玉林龍可穩操勝券。


    對於紅衣教中唯一通修七情功的庚堂堂主梁子猛來說,“欲極”在應敵之時的效用相較雞肋。


    而這位本就有著顆七竅玲瓏心、精於算計的庚堂欲使,則完美適配了“欲極”的加持,使之能在交鬥中保持著極高的腦力運轉,快速判斷出對手出招方式、力量大小、速度快慢,並通過層出不窮的伎倆以行之有效地應對。


    是故,隻憑眼下二女,要想傷到玉林龍可謂天方夜譚。


    至少還得再加一人,才能讓玉林龍皺皺眉頭。


    噹,噹,噹。


    天青袍女子收招改換進攻方位,可雙刺依然在臨近玉林龍身軀三寸之時遇到了無形鐵索的牽製,輕鬆被玉林龍閃躲開,或以玉筆敲向落空之處。


    皂衣女子嚐試著將劍從緞帶之中抽離無果,遂飛身起腳踢向玉林龍腦門。


    可惜也未能進玉林龍腦門外三寸距離,便受到了阻力。


    反而在玉林龍側身一拽之下,險些失去身體平衡跌倒於地。


    也就在玉林龍這左手持筆一敲、右手揪帶一拽之際,九尺高牆上悄然閃出一道身影。


    單手持匕呈鷹撲之勢直襲玉林龍!


    第三位來敵同是名女子,但顯然要比前二者更具威脅。


    皂衣女子的正麵進攻和天青袍女子的背後急襲,都是為了配合她完成這致命一擊。


    玉林龍抬頭看向那不斷在瞳孔中放大的匕首刃尖,他已判斷出這計落鷹刺不是他可輕攖其鋒的,否則隻會是非死即殘的局麵。


    當然,他的應對依然很是從容不迫,在他抬眼上看之時,左手上的玉筆筆鋒早已跟著動了起來,右手間的緞帶也微微鬆開了些力道。


    砰!


    電光石火間,從天而落的黃衣女子匕首刃尖抵在了青石地麵上。


    盡管她及時收勢,但依然改變不了一擊落空的結果。


    數塊青石板碎裂成無數殘塊!


    刃尖附近處的青石板更已碎成齏粉震散空中!


    皂衣女子抽迴了劍。


    天青袍女子察覺到手中阻力一輕後,也傾力向玉林龍施壓。


    在這可供三名壯年並肩同行的巷弄中,所能給予玉林龍閃轉騰挪的空間極其有限。


    三女這番伏擊雖然簡單卻也直接有效地限製了玉林龍的施展空間,乃至將其壓迫得無處遁形。


    偏偏玉林龍寫下個“蛇”字之後,便在三女跟前將整副人軀變換為無骨靈蛇,極限地扭動起身軀,避開那落鷹刺。


    玉林龍這“書道”偷師自嘯月盟書護法,縱然偷來法門沒學到一半水準,卻仍是玉林龍引以為豪且讓敵人極為頭疼的護身手段。


    叮叮叮叮……


    接下來十息內,玉林龍憑借個“巧”字,在巷弄中,在三女之間,翩翩起舞!


    麵對玉林龍渾身長眼的身法,每每能點在關鍵之處的玉筆,以及時刻救急的緞帶,三女幾乎沒有任何傷他的機會。


    隻是書道乃涉及改動局部天地法則的神通本非常人可以駕馭,玉林龍全是自行摸索入道,能得其精髓、施展出半成效用已屬天縱奇才,免不了內力消耗大、時效有限的弊端。


    是而玉林龍不敢在此多做糾纏。


    朝前端閃出些許空檔後,右手將緞帶綁縛迴腰上,左手則飛快在空中寫下個“力”字。


    左右雙腳先後踹向左右兩側高牆牆根。


    轟然巨響中,兩麵高牆牆根處像是被撞鍾的鍾杵捅出個大窟窿,而後相向倒塌!


    玉林龍獨在前端,又借著踹牆的反力多躥出了數步。


    三女已同他相去七八步遠落在後端。


    牆體塌落儼如關門之勢就要將雙方分隔開。


    最後到來的黃衣女子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冒著被兩麵牆卡住或壓下的風險,頂開數塊砸落的牆塊躥到前端!


    不過玉林龍似也對此早有防範,寫下個“疾”字踏風而行同時,將暗藏於衣袖口、褲腿間的近三十門暗器齊射而出!


    哪怕對方是個頂尖高手也勢必會被阻上片刻功夫,而這短暫的間隙已足夠他徹底逃之夭夭!


    這便是玉林龍的算計!


    身為紅衣教中頗具聲名的智囊之一,玉林龍絕非浪得虛名。


    是他主動選擇在巷弄中與敵方交手的,也是他選擇在巷弄中段來進行這場反埋伏戰的。


    巷弄中段看似有利於敵方圍堵,同樣也有利於他脫身。


    前提就是交手的時間盡量短,並在對手猝不及防之下拉開距離、創造障礙而後一走了之。


    三女從出現至今,還沒有一環逃出玉林龍的算計!


    “說到底還是散人居遣來的這三個女娃兒實力不強。”


    使喚雙刺的天青袍女子是南宮涵雨。


    持劍皂衣女子是萬俟夫人。


    除了最後這位黃衣女子,前二者都是散人居老麵孔,玉林龍並不陌生。


    他甚至記得萬俟夫人的丈夫萬俟安是死於庚堂一次伏擊中,也正是他的布局教散人居吃了個大虧,從那以後大多時候不爭不搶的散人居便把紅衣庚堂列為了不共戴天的死仇。


    玉林龍正兀自得意且慶幸這次沒被散人居逮著,從此往後恐怕再無相見之日時,心下警鈴大作,汗毛倒豎,扭頭朝後撇去不由瞳孔驟縮。


    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在以筆寫字,身子已本能地前傾乃至前撲,試圖躲開衝著他背心處如流星般破空而來的一柄匕首!


    又猛然想起背上包袱,隻得臨時附加了個強扭身軀的動作,以防包袱被匕首劃破。


    嘶!


    倉促間,包袱還是被匕首劃開了一角,劃破了裏邊為數不多的衣衫,掉落出了三兩樣物事。


    玉林龍的右肩也被劃出了條寸長血線。


    受傷瞬間,玉林龍的心便沉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無法在短期內離開中州了。


    手腳並用地穩住身形後,玉林龍怨毒地朝身後瞥了眼,繼續踏步如飛地遠去。


    巷弄間一道陰狠的聲音隨風傳來。


    “散人居!”


    “此仇玉某定當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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