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求不敗,難得不敗,力保平安,難保平安。


    有時預先留有太多退路,不破釜沉舟付出超預期的努力,往往難收獲所想要的成果。


    因而獨戰雙生劊子手的薑逸塵並非一味躲閃,寧願多付出些精力體力內力以期能挫傷乃至格殺孫壯、林濤,也不願太過保守反被逼出破綻而身陷被動。


    況且,對於渴求境界擢升的他來說,能碰上這樣既耐打又能造成足夠威脅的對手,委實是以戰養戰的好時機。


    沒有了飄影的壓製,林濤那如巨蟒般的鎖鏈“悍忽律”簡直是地頭蛇翻身重當霸主,在八卦台上龍驤虎步。


    對付拍打來的鎖鏈,薑逸塵可不敢以暗啞劍接招,均以劍氣將鎖鏈拒退在五尺開外。


    劍氣如山如淵,如江如河,如魚如龍,此起彼伏。


    盡管橫衝直撞的“悍忽律”基本摸不著薑逸塵,但薑逸塵仍時不時被其間裹挾著的罡氣後勁衝擊得踉蹌而退,不等身形站定,又被連綿不絕的餘威轟得風雨飄搖。


    更危險之處在於,先前一直被他溜著的孫壯時刻虎視眈眈,一旦他立身不穩或處空中無處借力,那麽便會有一團黑影徑直衝他砸來。


    稍有不慎,便得吃不少苦頭。


    作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孫、林間的默契毋需多言,近百迴合後,終陷薑逸塵於一陽謀陷阱中。


    為將暗啞劍從鎖鏈孔隙間抽脫,薑逸塵的移動便慢了半拍,被孫壯逮住機會。


    左肩被撞得麻痹無覺不說,整個身軀在空中翻騰數圈,雙腳落地後仍滑出兩丈,生生用劍鋒在八卦台上刻劃出一條深痕才沒飛出八卦台。


    若非及時以八門陣法的開門另開狡兔一窟,恐怕接下來得被“悍忽律”抽得在地上直打滾。


    此後一段時間裏,薑逸塵不得不以八門陣法和雙生人屠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來調整狀態。


    既做困獸之鬥,偏又帶著幾分戲弄之意,孫壯、林濤被薑逸塵搞得情緒都難以連貫,疏忽了一些細微變化。


    他們全然沒留意到局部地麵上慢慢積聚起來一層薄冰。


    雖說氣溫之高冰難久存,且孫、林二人體態穩重立足難倒,但冰上附水反而更滑,情急之下不免拌蒜。


    薑逸塵的有力還擊便是從孫壯跌倒開始。


    縱然這個“滾球”自滑倒後再起身左右不過一息功夫,卻已足夠薑逸塵將之甩遠,瞬息難至。


    薑逸塵的身形在八卦台上留下一長串殘影,依稀可見其奔跑路徑,短距離內看來飄忽不定雜亂無章,可若是拉伸開來則可看出是個半月弧。


    隻可惜這些殘影出現不多時便被緊隨在後的“悍忽律”一口吞噬,不論是“悍忽律”的驅使者林濤,還是一股腦又朝薑逸塵撞去的孫壯,都沒發現薑逸塵移動軌跡的異樣,便也注意不到“悍忽律”已快伸展到極限。


    薑逸塵這迴的戰術簡潔明了,就是“引蛇出洞”。


    ——誘使林濤將鎖鏈全甩出來,再殺個迴馬槍。


    領教過十四惡人神鞭沈卞“層巒疊嶂”的厲害,薑逸塵自也清楚這類長兵的弊端何在。


    就算是三尺青鋒都難無時不刻如臂指使,這類長兵隻是看似靈活,實則笨重無比。


    他倒要看看這個號稱內功無雙之人拿什麽來擋近在咫尺的劍?


    當林濤意識到“悍忽律”有去難迴時,一團慧藍色的耀光已在其瞳孔中飛速放大!


    “呔!”


    僅是一聲爆嗬,便有一層如有實質的氣牆以林濤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去,掀起飛沙走石無數。


    適才的劍芒盡數斂去,一人一劍似乎被逼停在林濤身前三尺之處。


    然而,林濤分明見得這直刺胸膛的一劍隻是稍作頓挫,頓挫有三,每一頓,黝黑劍鋒上的劍氣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地濃鬱一分,三頓之後,年輕劍客身上的劍意大為暴漲,劍鋒鋒芒畢現!


    “悍忽律”迴擺不及,孫壯亦有心無力,林濤不得不棄兵後掠,雙手間迸發出磅礴氣勁,包裹住臨身劍鋒,強行向身外右側擰轉開來,自己則向左後方倒去。


    重重阻擊下,流星式去勢已矣,薑逸塵也隻得順勢而去,這才好避開後頭撞來的孫壯。


    林濤滾身而起,一記抄雲手將“悍忽律”吸迴手中,心中驚怒交加,再一看雙手手心,果然都被劍鋒劃出了血線。


    看著暗啞劍劍尖兩端新添的血滴,薑逸塵心下了然,這對雙生劊子手說好聽點是外功無敵、內功無雙,說難聽點便是一個外強中幹、一個外柔內剛,外強中幹的他治不了,外柔內剛的他倒能欺負欺負。


    隨後的局麵當然是孫、林二人不願意見到的。


    即便他們已對這些擅入者收起小覷之心,可在他們的過往印象中,江湖上少有人能以一敵二還在兄弟倆手下討著半點好處的。


    偏偏這年輕劍客獨鬥二人沒有一鼓作氣再而衰,身法及招式應用反而越來越行雲流水,劍道意境更是漸入佳境,兄弟倆越是憑著雄渾體魄和兇悍內力仗勢欺人,對方的應對便越是妙到毫巔、縝密無縫。


    待到對岸喊殺聲、交擊聲盡沒,孫、林二人明白大勢已去。


    相互對換了個眼神,無不是想棄洞離去。


    教主責罰歸責罰,好歹能保住性命,可這幫人顯然是來殲滅他們的,他們可不會冥頑不靈地和整座秘洞同生共死。


    可當二人拿定主意要衝向獨鏈橋時,那個在他們麵前強殺範武君之人已阻在路口。


    走脫不成的孫、林二人總算醒悟,今夜不是他們死,便是敵手亡!


    但在其後五人也達到八卦台拉開架勢後,孫、林二人的心防又遭沉重一擊。


    他們驚懼地發現,這些人非但是有備而來,而且對於他們二人的弱點了如指掌。


    最讓他們絕望的莫過於二人被強行分隔開來,各自為戰。


    曆來珠聯璧合相輔相成的他們總能力挽狂瀾戰無不勝,這迴他們可能逃過被逐個擊破的命運?


    轟隆一聲!


    孫壯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被一個比自己瘦小的人給來了個過肩摔,且壓倒在地。


    早在聽雨閣時,冬晴便透過底,他不僅精於暗殺,且擅長寢技,如遇上專攻橫練者能牢牢鉗製住對方一時,給眾人製造破敵良機。


    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先前那一幕,委實讓人大開眼界。


    方才冬晴怒氣勃發,血脈賁張,雙臂衣袖被突兀隆起的虯結筋肉撐破,眼角及臂膀肌膚浮現出淺淡的龍鱗紋路,墨色短發竟似續上一截雄獅鬃毛,馬步紮實如樹盤根,下盤穩健似堤禦海,雙手鎖牢孫壯胳膊讓其無法掙脫,發出聲低吼,漸如沉雷,緊接著就見孫壯被提甩至半空再狠狠砸下!


    這畫麵好比一個初生嬰孩揪著初生牛犢的尾巴掄過肩頭再啪嗒砸向地麵一樣天方夜譚。


    然則事實就是如此發生的,恐怕誰也無法料見以殺手之名聲噪江湖的冬晴竟還藏有這一手。


    為取得聽雨閣,或者說是洛飄零的信任,想必冬晴是把壓箱底的保命本事都給交了底。


    將孫壯摔到地上後,冬晴很快閃轉至對方體側。


    左手抓握住孫壯右小臂夾於自己左肋下緊緊箍住。


    右手從孫壯左側頸邊插入,右臂環索孫壯頭頸。


    兩腿打開,右腿貼近孫壯右肩下,左腿向後伸出,含胸收腹上體前躬,壓住孫壯上半身軀。


    這一係列操作因形似僧人從床榻上起身披袈裟,得名“袈裟固”。


    在“袈裟固”的鎮壓下,任孫壯如何掙紮都難改成為砧板魚肉的命運。


    隻聽肆兒喊了聲“快”。


    收起雙匕的飄影便倏忽出現在孫壯頭側,積蓄了好一會兒的氣勁直朝孫壯天靈蓋拍下。


    孫壯從未感受過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本能地感到一陣恐慌心悸,瘋狂扭動起身軀,嘶吼連連!


    怎奈寢技本便是力量和體重處於劣勢者開創來以弱勝強的地麵纏鬥技巧,非是輕易可用蠻力掙脫掙脫的,更別說冬晴這神異狀態不是動用了什麽秘法,便是運轉了什麽特殊內功,光比拚氣力也不見得會遜色多少。


    是以,孫壯的任何舉動都是徒勞。


    遠遠見得自家兄弟恐將大難臨頭的林濤膽戰心驚,但任憑其再如何心急如焚都無力突破薑逸塵、飛飄、紫風、逆蝶四人的封鎖,隻能高喊:“阿壯撐住,我馬上來,馬,上!”


    不出片刻,孫壯天靈蓋直冒青煙,襠處一片濕膩。


    金剛不壞者,重在元陽未泄。


    飄影所為並不是傳功,而是通過施予內力不斷刺激孫壯腦部神經,誘導其誤入莫名亢奮的狀態,由內而外衝破枷鎖,傾瀉真陽。


    那一瞬,孫壯目光呆滯,神色恍惚,隻覺渾身疲軟無力,一點兒都想不起究竟發生了何事。


    癱倒在地的孫壯猛然驚坐而起,襠部卻是血流如柱。


    假如剛才孫壯的感覺是悵然若失,現在則是切身體會到失去了什麽對己而言極為重要的物事。


    孫壯終於如喪考妣地慘嚎出聲,怎料甫一開口,聲響竟戛然而止!


    原來其那本該堅如頑石的脖頸已如豆腐般輕鬆被冬晴用匕首劃拉開!


    鮮血汩汩淌出!


    雙生劊子手已去其一!


    孫壯上路後,林濤再無力抵擋七人攻勢。


    隨著身上劍傷漸多,血流難止,很快便被飄影斷去握著鎖鏈的右腕。


    林濤正痛唿出聲,即被冬晴一個倒栽蔥擲下八卦台,墜向岩漿中!


    待林濤所有生息被熔岩吞沒,聽雨閣眾人已商定就此退走,煉獄秘洞中卻響徹起沉悶的怪笑聲!


    一個披頭散發、體色灰敗不似活人的高大身影,抱著根粗壯石柱,出現在八卦台所通向階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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