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掌握了易容術的人要想改頭換麵不難。


    可要想立馬扭轉自己的行為習慣,卻沒那麽容易。


    “中年乞丐”便有個沒法立馬扭轉過來的習慣。


    不管在何時何地吃什麽,都不能少了雞蛋。


    不論是蒸蛋、煎蛋、炒蛋、煮蛋,哪怕是把雞蛋打作蛋花混在湯裏,或是和米飯炒一起,隻要有雞蛋都成。


    一頓飯吃上七八顆雞蛋也不礙事。


    而當雞蛋是整顆的熟雞蛋時,他一定會慢慢剝慢慢吃。


    因為從小時候起他就是這麽吃雞蛋的,他從小就很喜歡吃雞蛋,他的名字就叫做“雞蛋”。


    比起數年前被薑逸塵詬病的手藝,雞蛋的易容水平屬實大有長進。


    從麵容到各處可能外露的皮膚,乃至身板的高矮胖瘦都處理得極為到位,沒讓薑逸塵發現分毫破綻。


    可以說要是沒有晚上這一出,在薑逸塵從瀘州郡離開前,雞蛋都未必會露餡。


    現在,薑逸塵則是尾隨著雞蛋來到了郡郊一處平日少有香火亦無人看管的舊廟外。


    雞蛋也不入廟,隻盤膝窩在石階旁,自成一方世界。


    “有朋自遠方來,何不共享美味乎?”


    “誰?!”


    聽著耳邊傳來忽遠忽近、飄飄蕩蕩的聲音,雞蛋明顯打了個哆嗦,置放在兩條小腿上的大半隻烤雞險些落地,手中半顆雞蛋更差點被擠出蛋殼。


    “見廟不入,在外偷食,可合乎禮?再給小兄弟一次機會,進來與吾共享美味。”


    “不是小兄弟,打擾了,告辭!”


    破廟外的雞蛋聞言一個激靈,飛速包裹好未吃完的烤雞、雞蛋,塞入懷中,本是盤膝而坐的姿勢轉瞬間就能抓地撒腿狂奔。


    哪知一個眨眼,便有道黑影憑空浮現擋住去路!


    雞蛋眼皮狂跳,匆匆深吸了口氣,忙不迭地往旁側來了個驢打滾。


    一邊滾著一邊起身,在與原位置拉開近一丈距離後,已能拔足飛奔。


    可一步還未完全邁開,那黑影又閃到了麵前!


    為免同那黑影撞個滿懷,雞蛋身子後仰,將重心後拉,硬生生止住去勢,跌坐在地。


    “誒喲喂!”


    “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在地上早就滾得滿身塵土的“中年乞丐”從始至終都操著一個地方老農的鄉音,全然不似作偽,若非這股靈活勁兒實在與這“中年乞丐”的人設不搭,加之薑逸塵洞察玄機在先,否則還真沒十分把握沒有認錯人。


    就這兩句話討饒的功夫,雞蛋早就由跌坐式改換為跪地式,一麵獻出包在油紙中的烤雞雞蛋,一麵噙著討好的笑偷偷打量薑逸塵。


    涼風習習,薑逸塵有黑衫遮體兜帽掩麵,雞蛋自然瞧不真切。


    正因此,雞蛋的雙膝落處始終不曾平齊,身形不斷往後蠕動挪移。


    雞蛋賠罪道:“小人不知仙廟規矩,開罪大仙,這些食物就當孝敬大仙了。”


    說罷苦著臉,將一包食物往高處往薑逸塵方向拋去,讓雞蛋和烤雞在空中自由分散開。


    壯士斷腕,隻求脫困!


    豈料那烤雞、雞蛋還未分離便被黑影抓在手中。


    黑影吃吃發笑道:“仙?什麽仙?鬼仙?”


    雞蛋似是明白了話中之意,對方算是間接承認自己是鬼了吧,那他還有活路麽?


    月色不合時宜地暗了幾分,麵前飄蕩的黑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雞蛋咽了口口水,腳下發軟,連站都站不穩了。


    黑影見狀心情大悅,哈哈狂笑。


    笑著笑著聲音就變了,食物也拋還給了雞蛋。


    “小雞蛋,吃東西不進廟裏遮風擋塵,還是怕黑嗎?”


    薑逸塵摘下兜帽笑道,他可記得當年同雞蛋、紅葉二人闖枯藤洞時,這年紀比他還小卻頗為少年老成的家夥真心怕黑。


    花了數息功夫迴過神來的雞蛋抓著油紙包,激動得手顫連連,指著薑逸塵道:“好家夥!好家夥!我就知道你能耐得很,一定不會死的!果然風風光光的殺迴來了!”


    話語聲中夾帶著極其細微的哭腔,薑逸塵聞聲動容。


    雞蛋三步並兩步便直接撲到薑逸塵身上,用力拍打著他的後背。


    不知是心情激動使然,還是從先前的大驚到大喜間起落太大,以致有些失控。


    總之,在被蹭了一臉油膩,並覺著被拍打得很不舒服後,薑逸塵總算拉下臉推開了這熱情的雞蛋。


    “話說,你怎麽會在這?”


    “這?你說養濟院?害,那不是身上銀兩不夠,隻夠買些塞牙縫的,沒處好休息唄。”


    “是嘛?”薑逸塵盯著麵前人畜無害的中年乞丐狐疑道,“如果說你們是事先查探到我的行蹤,再以你為餌,將我引到這僻靜之地,倒也不無可能。”


    雞蛋聽言,很幹脆地撕下了易容麵皮,露出那青稚而俊秀的少年麵龐。


    手捂心口誠摯道:“薑老哥,小弟可沒有那麽深的心機,你放心便是。”


    似不願給薑逸塵追問的機會,雞蛋又先自責道:“上迴在舞劍坪,是小弟對不住你了。”


    提及此事,薑逸塵麵色稍微沉了沉,聲音也低了些,迴道:“聯盟之誼,可以理解,下次我盡量挑你們不在的情況下殺她。”


    雞蛋道:“薑老哥非得殺她?”


    薑逸塵的聲音又低了幾分,道:“非殺不可。”


    “為何?”


    “冤有頭,債有主。丈三師兄和司徒鍾師兄的仇,我一定要報!”


    “幽冥教與你之間便毫無仇怨?”


    “盧昊拿性命與我做了交易,去過西山島的最後一人已經授首。”


    “所以,兜率幫裏,你至少要殺了姬千鱗和常坤?”


    “是。”


    三言兩語間,兩個少年人久違一見後的欣喜已蕩然無存。


    天上的月亮又朝雲層裏縮了縮腦袋,天色更暗了,風更涼了。


    忽有沙啞低沉之音自遠處飄來。


    “冤有頭債有主?嗬嗬,似乎我才是薑少俠要找的正主,想來在你動手殺他們之前,薑少俠的人頭要先落地了!”


    薑逸塵幾乎是在話語聲未起的刹那便覺察到危險臨近,忙向黑夜中竄去,身法竟似比暗器還快!


    然而,還是太晚了。


    自先後習得《霜雪真氣》《點穴截脈心法》《陰風功》三門內功以來,他的丹田缺損,先天氣短耐力不足,韌性有餘缺乏殺性的短板便被逐一補足,實力也水漲船高,足登江湖高手之列。


    陰陽橋下一遭,領悟《坐忘無相心法》有了長足進益,再經凝露台上一番鮮血磨礪徹底脫胎換骨。


    饒是如此,仍與江湖上那些絕頂高手有著一定差距。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薑逸塵這實力增長屬厚積薄發不假,可與絕頂高手相比委實是小巫見大巫,大體像是破而後立,隻是境界的瞬間晉升如暗室點燭,刹那光亮,稍縱即逝,不能常明,之後還能領悟玄奧得以再上層樓,既看努力,更看造化與天賦。


    故而,在龍多多施展出玄天斬時,他才無處遁形,隻能硬接。


    而在麵對當前這人時,他還是討不到半點便宜。


    一如百花大會舞劍坪上,氣勢正盛的他在笑麵彌勒輕輕一踢下,非但卸了攻勢,甚至連劍都握不穩。


    現下,他即便步伐再快,也逃不出笑麵彌勒對他的氣息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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