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相送的青鬆綠柏忽而輕搖慢曳。


    相映成趣的鏡河忽有波紋蕩漾。


    漠然俯瞰的泊雲忽見舒卷。


    這些景象變化都能用一個現象解釋。


    ——起風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遑論適才相融於天地自然的薑逸塵,自能較眾人先有所感。


    外物亦為自然,無為外物所擾。


    風本是自然,又如何談擾?


    是以初時,薑逸塵未將這些看似尋常的景象變化放在心上。


    不過,他很快便察覺到了平和表麵下的異狀。


    凝露台所在之處地勢寬敞平整,而非什麽奇形怪狀之地,便是起了風,風也當從一麵吹來,怎會四麵為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埋伏!


    心中剛有定論,薑逸塵便在第一時間厲聲警示眾人。


    僅是須臾功夫,天空四麵八方仿佛憑空多出了數不盡的斑點!


    此時無雨,斑點便為雨,向一行車馬打落!


    千百道銳器的破空聲匯成唯一,便隻有一種聲音——嗡!


    還未綻放光彩的白晝頃刻間變得灰黑暗沉!


    盡管此行之前,眾人已料見在凝露嶺這地僻無人之處或將遭伏,豈料匆匆一瞥美景仍教人沉醉其中鬆懈心防,險些淪陷於暗藏其下的殺機之中。


    所幸有薑逸塵的警示在先,眾人驚醒迴神,捏了把冷汗,在那些斑點臨近十丈以內之前,便分辨出那些斑斑點點之物非是箭矢而是暗器,亦有相對充足的時間去應對。


    然而,正當眾人嚴陣以待時,心下卻不禁犯嘀咕。


    尋常暗器非比箭矢有弓弩加持,自十餘丈外而來多半為拋投,且不論眾人視野所及不見敵蹤,一時不明這些暗器來處,單論這攻勢陣仗,看似鋪天蓋地尤為唬人,卻難對他們構成實質威脅。


    簡而言之,這以拋擲暗器揭開帷幕的伏擊,顯得雷聲大而雨點小。


    如此詭異的下馬威,會否意味著此番他們所遭遇的對手將不同尋常?


    畢竟他們已然能看清那些暗器的大致樣式,乃是中州之地不常見的手裏劍。


    千百手裏劍即至,眾人無暇去細想更多,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齊黃肅、齊荒武從馬上飛身而起,一人拎倆,將汐微語、雲章、雲旌、雲龍葵丟到了薑逸塵所在的後車上,而後分立車旁防備。


    楚山孤、莫殤及聽雨閣眾人同是各展身法,以最快速度來到前車做防。


    他們的戰術很簡單,保護牛家父女為上,各自性命次之,車馬物資能保則保。


    故而,除卻被兩輛馬車套牢的四匹馬受製於人不敢動彈,餘下馬匹則任由四散而逃。


    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一柄柄巴掌大小的手裏劍被擊落在地。


    與此同時,眾人先前心中所浮現出的疑問也逐一得到解答。


    青鬆綠柏晃動不止!


    如鏡的河麵不斷碎裂!


    虛空仿佛被撕開了無數豁口!


    一道道黑影自青鬆綠柏間飛掠而出,自河麵升騰而起,自虛空中浮現!


    那些黑影盡皆黑衣蒙麵,多腰懸太刀,餘者或佩鎖鏈、拳刃、三刃鐮,手中卻無一不捏著三枚以上的手裏劍,正蓄勢待發!


    此時此刻,凝露台的最中心處,為薑逸塵等一行車馬。


    由裏往外一層,為還未被盡數擊落的手裏劍陣。


    最外一層,便是那些自四麵八方而來的黑衣人。


    那些如黑雲壓境的黑衣人群來自東瀛,以他們的現身方式看來,應是東瀛忍者。


    那看似威勢不大的手裏劍陣,並非佯攻,而是掩護陣。


    凝露嶺因地僻人稀適合埋伏,可凝露嶺上卻少有地利適宜埋伏,更何況是被打造為詩天畫境這等寬敞靜謐之地的凝露台。


    條件不完備便創造條件,這些來自東瀛殺手以消耗有限量的手裏劍為代價,為他們現身後真正的第一輪進攻作掩護!


    他們的這第一輪攻勢仍是手裏劍陣。


    隻是這手裏劍陣不再是遠遠拋投,威勢有限的掩護劍陣。


    而是距離更近、更具殺傷力的飛擲手裏劍陣!


    咻!咻!咻!


    近在身前的銳器破空聲尖銳刺耳!


    這群來自東瀛的殺手顯然不打算給他們的敵人任何機會。


    那掩護陣未盡,真正的首輪攻勢已朝敵人掩殺而去!


    自被美景中喚醒,至東瀛殺手接二連三的攻勢襲來,護送牛家父女一行似在這短短片刻間便已落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險境。


    恰在此時,兩輛馬車上同現異動。


    後車車廂前,青光大放,一層肉眼可見的風障瞬息盤旋而起,足有一丈方圓。


    一道道有如風馳電掣的手裏劍,擊打於風障之上。


    兩相僵持間,圓桶般的風之障壁上掛滿了手裏劍,同馬蜂窩如出一轍。


    曆經十數息焦灼的廝磨後,那些手裏劍終未能破開風障的防禦,盡皆頹然落地。


    相較於後車的以靜製動,前車發生的動靜可是不小。


    隻見前車上,一條足有三丈長的白綾如盤龍出淵,自下而上間,竟是一個不落地將那些手裏劍“納入懷中”,再輕輕一擺“龍身”,將之揮落。


    隻是那舞動白綾者非是清麗脫俗的女子,而是個身軀壯實腮邊胡茬不整的大老爺們!


    那大老爺們不是別人,正是整天嘴邊掛著“真是個娘們兒”的楚山孤!


    而其手中的白綾,赫然便是那用來包裹刀而毫不起眼的白布!


    總之,前後兩輛車馬得幸於楚山孤和薑逸塵突出的個人表現,攔下了東瀛殺手的第一輪攻勢。


    見此情景,東瀛殺手們也明白了上級所命中,為何此行要求他們行事需得如此迅疾縝密,所配備的人數又緣何如此之多。


    他們的對手亦非易與之輩,到底還得短兵相接,手底下見真章!


    見東瀛殺手氣勢洶洶地俯衝攻來,飛飄等人不再留待原地護在馬車周圍,而是逆流而上湧入東瀛殺手潮中!


    前車留有楚山孤、小煙兒、阮穀、紫風四人守在車廂之外。


    後車不需緊守車廂,由薑逸塵策應雲天觀四名弟子向前車靠近。


    許是薑逸塵先前的休門硬吃下一輪手裏劍正麵攻勢讓東瀛殺手倍感氣惱,又或許東瀛殺手發現其以一護四太過礙眼,不多時薑逸塵便受到了多個東瀛殺手的“熱情招待”。


    一計緊接一計太刀自下方朝上畫弧掃來,薑逸塵雖能一一攔擋下來,可帷帽下他的麵色卻越發蒼白。


    那一計計拔刀式非出自同一人,而是一群人。


    七個東瀛殺手都以十成力出刀,薑逸塵盡皆接下,卻不止於硬受了這十成力七迴。


    那七刀仿若七道海浪,一浪接一浪打來,一浪高過一浪,便是帆船都得退避。


    況是肉體凡胎的薑逸塵,三刀過後他持劍的手便被震得虎口生疼,隨而生麻。


    七刀後,他隻覺胸口一悶,唿吸難暢,喉頭一甜,咳出口血來!


    僅此七刀竟已將他震出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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