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之情並未駐留多久,本能反應已驅使封辰提刀躍身而起。


    封辰迴眸瞧去,上一瞬所立之處一雙短小肥胖的手破土而出,地麵上旋即又露出一張怒氣橫生的麵龐!


    那顆肉瘤般的腦袋方一躥出,封辰一記迴頭望月已揮砍而下。


    尚未從地底完全脫出的寧逍遙上半身再次被劈成兩半,再次血灑八方,隻是這次那屍體還藕斷絲連,沒各奔東西。


    地上的慘狀尤為瘮人,封辰的心思卻不在其上,他的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他視野中有天、有地、有慘死的寧逍遙,可是舞劍坪周圍卻空無一人。


    而那倆寧逍遙的屍身,除了皮肉和一身血水外,都見不到骨頭,看不到內髒。


    毫無疑問,他是被寧逍遙戲弄了。


    他不由怒氣衝霄,仰天怒吼!


    哈啊!——


    怒吼之聲經久不息,封辰更是運上十分內勁,讓舞劍坪的花草為之震顫!


    封辰已察覺到不對勁,他竟對自己的情緒完全失去了掌控。


    他想停下怒吼,卻無法控製住自己。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對身經百戰的他來說本不是難事,現在卻無法做到。


    地上的怒臉寧逍遙一消失不見,哀臉寧逍遙便現身在封辰麵前,騰躍在空中,高舉著金煙杆,眼看便要敲在封辰頭上。


    封辰終得以停止怒吼,當下他可不願再去招惹那哭喪著臉的寧逍遙,隻想退避開來,可手中的掩日刀已一揮而就,讓哀臉寧逍遙身首異處。


    很快,封辰眼前的場景再次改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封辰還是站在舞劍坪上。


    隻不過,這迴舞劍坪已不再是空空蕩蕩,千百具屍體堆砌成山,而那些屍體無一不是嘯月盟的人,他的妻子罌粟亦身在其中!


    他們的血早已幹涸,地上紅通通的花草也說明著眼前一切無可挽迴。


    封辰心裏很清楚這些都隻是假象,閉上了雙眸,不想再被所見之景擾亂心緒。


    然而,事與願違,他還是止不住地哀傷難過。


    他已許久沒有這種情緒了,或因此他的胸口居然開始隱隱作痛,甚至出現想幹嘔的感覺。


    越是這麽想,那種心痛和想幹嘔的感覺便越來越強烈。


    封辰左手捂著左胸,麵容苦痛,蹲下身,彎著腰,張嘴作嘔。


    他閉著眼,看不見也未能察覺到背後一個矮胖侏儒的身影正在成形。


    那侏儒自然是寧逍遙,也是樂嗬嗬的寧逍遙,此刻在他手上握著的已不是金煙杆,而是柄金匕首。


    隻要將這柄利器往前輕輕一送,封辰便當一命嗚唿!


    掩日刀刀柄在封辰右手中晃動了幾下,似在示警。


    封辰卻一無所覺,仍在不住幹嘔。


    掩日刀不動彈了。


    金匕首又近了幾分,下一瞬便可讓封辰斃命!


    忽地,封辰不再幹嘔,卻變成了幹咳,身子顫得更厲害。


    此時的封辰哪有半分一幫之主的模樣?


    除了衣著留有幾分氣派外,他儼然成了個餓了三兩天肚子,看到反胃場景,作嘔不斷卻又吐不出一星半點東西的瀕死乞兒。


    搖晃中,他的背幾乎就貼在了匕首刃尖上,但他身子又立馬前傾,硬生生咳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是黑色的。


    封辰脫力般趴在了地上。


    掩日刀也哐啷一聲將地麵砸出個不淺的坑。


    樂臉寧逍遙見狀怔愣了片刻,而後樂得更歡,嘴也張得更大了。


    樂臉寧逍遙顯然不願再多生事端,反握著金匕首,將刃尖朝下,瞄著封辰的後心頭,便徑直紮了過去!


    封辰尚未理勻唿吸,更不知自己已命懸一線。


    誰知正當此刻,異變突生!


    躺倒在地的掩日刀似有靈附之,自立而起,刀刃對著樂臉寧逍遙反握著金匕首的右臂便迎了上去!


    噗哧!


    樂臉寧逍遙當然沒能躲過這一刀,金匕首跟著其右臂一齊脫離了那矮胖的軀幹,不翼而飛。


    掩日刀臨危救主後,便也失了生機,砸迴地麵。


    不過就在掩日刀即將落地的刹那,那孔武有力的手重新把握住了它。


    哈哈哈……哈哈哈!——


    封辰已緩和了不少,還未站起,便狂笑不止。


    他臉上非但沒有半分喜慶之意,反而麵色慘白,滿額冷汗。


    他沒有迴過身去看那斷了一臂的樂臉寧逍遙,因為等他完全直起身時,他的麵前已是站著喜臉寧逍遙。


    封辰險些昏厥過去,喜怒哀樂這幻象就這般不斷重複下去,想來不出五輪,他便要被折騰死。


    喜臉寧逍遙撲將過來,本已陷入死寂的掩日刀蠢蠢欲動。


    封辰隻想退,不想打,他甚至封住了右手經脈,可掩日刀竟還是引導著他的右臂做出揮擊動作。


    喜臉寧逍遙又死了,封辰又喜上眉梢。


    難道這是個無法停下的死循環……


    又斬殺了四個寧逍遙,封辰再次經曆一番喜怒哀樂之情,但這迴所遇到的情境卻比之前一輪更具體,感受也更為真實!


    封辰的情緒依然被牢牢控製著,思緒也逐漸麻木,僅存的念頭無關自己生死,而是將嘯月盟的門楣發揚光大!


    這點他早已做到了,而今的嘯月盟在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武林盟主之位封辰當然想過,今日之局本也是嘯月盟同其他幾個江湖巨擘暗中磋商得來的一致意見。


    三成幾率雖算不上高,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尤其是嘯月盟隱隱為九州盟之首,在這江湖亂局伊始,任何風吹草動,就算選擇袖手旁觀,也難免受牽連,此時都不敢挺身而出,整合各方意見,統領大局,真逢大亂之際,又憑何服眾?


    今日大會封辰自也想向各武林同道證明,嘯月盟是有能耐統領一方的,而他封辰,也能扛起武林魁首的大旗!


    但封辰很清楚要登上頂峰並不容易,更何況橫空殺出了個來曆神秘而又實力強大的紅塵客棧。


    直至與紅塵客棧交鋒的第三局前,封辰亦無十分把握走到最後。


    可當第三局結束後,他已難以壓抑對盟主之位的渴望。


    第四局,他自當要好好讓紅塵客棧見識一番他封辰的本事。


    他還沒做到,怎能在此栽倒?!


    他不能輸!


    他若輸了,嘯月盟隻會淪為江湖笑柄!


    他若輸了,即便紅塵客棧最終未能問鼎,嘯月盟永遠也難在紅塵客棧麵前抬起頭來!


    封辰在心中咆哮著,慢慢地他發現他已能控製自己的思緒,也重新奪迴了對自己情緒的掌控權,視野中不再是一片血紅,而是一片狼藉的舞劍坪。


    可至少這個舞劍坪還能看到綠草和鮮花,這兒的天還是藍的,陽光有些晃眼,舞劍坪邊上是相貌各異、活生生的人。


    盡管已確定從喜怒哀樂幻象中掙脫,封辰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在其周身五丈方圓內,被他震散開來的一百二十八個寧逍遙已鋪天蓋地般向他撲殺而來!


    封辰橫刀而立,正欲一雪前恥,卻忽然一陣恍惚,繼而頭昏眼花,四肢百骸酸軟無力,頭頸部的百會、神庭、風池,胸腹部的膻中、鳩尾、氣海、商曲,背腰骶部的肺俞、心俞及四肢上的肩井、太淵共十一處要穴傳來一陣強烈的陣痛感。


    封辰甚至能分辨出這些疼痛應是受金煙杆的煙頭奮力敲擊所致!


    這不僅是點穴功夫,還有封血的手法。


    他的唿吸已逐漸無力,視線逐漸模糊,但他腦海裏卻越發清明!


    原來如此!


    瞬息之間,封辰已看穿了對手的伎倆。


    寧逍遙施展幻術讓封辰陷入喜怒哀樂的幻象,可現實裏,在潛意識中,封辰還有強大的自衛本能,通過掩日刀做困獸之鬥。


    寧逍遙雖掌控了全局,但還是隻能在精神層麵對封辰給予打擊,無法傷及其肉身,故而一麵在幻象中讓封辰墜入喜怒哀樂的輪迴中,一麵在現實中實施圍攻之策。


    既能操控一百二十八個幻象,也便意味著寧逍遙輕易能一心多用,封辰過於專注,反倒讓其完全沉浸在幻象中難以自拔,也造成了他思維和軀體的脫離,他本能的防禦漏洞百出。


    寧逍遙便抓住這空檔,用金煙杆轟擊封辰各處要穴死穴。


    待到封辰清醒過來時,渾身三十六處致命要穴已有十一處受到致命打擊,若非他體質硬朗,修為深厚,早當斃命。


    當然如若再拖上一時三刻,三十六處致命要穴盡皆受創,縱使封辰是個鐵人,難見皮外之傷,可氣血阻滯,血脈截斷,五髒六腑無法正常運轉,人也當藥石罔效了。


    臉上的肌肉已僵硬多時,可封辰嘴角還是翹起一絲弧度。


    “確實好本事,可憑此還難讓我封某人心悅誠服!”封辰心中喊道。


    眾人已能瞧出場中封辰的不對勁,封辰在幻象中經曆了什麽無人清楚,但那怒吼和狂笑在場每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可下一瞬,他們便覺著有一股勁氣從封辰所在處蕩漾開來!


    《月狼心經》《天罡正氣訣》《虎嘯龍吟功》乃封辰畢生所學,陰係、金係、火係三種內功在封辰丹田中來迴激碰,衝撞開束縛著它們的枷鎖,隨而無盡的氣力奔湧向封辰周身,乃至每一根毛發。


    在這瞬間,封辰隻覺氣血充盈激蕩,整個人近乎要燃燒起來,雖有那麽一絲不適,他隻當做是強烈反差下的副作用。


    緊接著,他便將這些氣力引導向手臂手腕處,引導入掩日刀的刀身上。


    封辰怒喝一聲,雙手掄起了掩日。


    耀眼的陽光下竟也現出了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虛影,和百二十八個矮胖侏儒一一對應。


    封辰手中的大刀至上而下劃出一輪金月,那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虛影也劃出了一輪金月。


    斬日月!


    一陣勁風席卷了舞劍坪,群雄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再定睛一看,那百二十八個寧逍遙已化歸一個,正站在封辰對麵一丈之外。


    寧逍遙扶了扶額,不是在擦汗,而是抹去一抹血漬。


    他沒有多言,僅是端著金煙杆朝封辰拱了拱手,便徑自下了場。


    孰勝孰負已無需贅述。


    封辰也沒有多逗留,禮貌性地朝寧逍遙離去的身影一拱手便轉身離場。


    他抬腳一瞬,有那麽幾分吃力,甚至有些踉蹌,卻無人笑得出來。


    罌粟早已迎向了她的夫君,攙住了他發燙的手。


    罌粟眉頭緊皺,不僅是因為封辰手上傳來的熱感不對,更因為她瞥見了一個白裙女子雙手持前、踩著急促地腳步疾速欺近。


    衣袖遮住了白裙女子的雙手,那手中顯然藏有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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