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的聲音驚走了鳥獸,卻吸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千百道目光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隻落在一人身上。


    此人身著紫紋白袍,頭束發冠,麵色同女子一般白皙,眉眼間卻不乏陽剛正氣。


    麵對千人矚目,手中折扇輕搖,非但不見一絲怯意,更透出一股從容與自信。


    不論天氣陰晴,朝陽總會照常升起,洛飄零也總會如約到來。


    聽雨閣是九州會盟的一員,洛飄零更是聽雨閣的副閣主,他本也有資格來。


    至於九州四海兩盟最初訂立百花之約,是否有誘導洛飄零入局之嫌,便不得而知了。


    “聽雨閣自成立以來便入盟九州結義,五年來為盟中大小事宜可謂盡心竭力,百花之約約的是九州四海兩盟成員,聽雨閣也在其中之列,洛某作為聽雨閣一員,來此似乎並無不妥。恕在下愚鈍,不知紫衣侯所言何意?”麵對意料之中的挑釁,洛飄零沉著以對。


    眼下整座百花嶼上有千來人,他不論單獨對上誰,都毫無勝算,可他仍氣定神閑,渾然不以為意。


    他身無修為,無法以內功運氣揚聲,可其聲似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穿透力,讓在場中人無一不聽得一清二楚,便是連遠在一端的幽鬼等人也毫不例外。


    “哼!聽雨閣?看來盜竊少林金印、巽風穀殘害上百條江湖同道性命、天涯小鎮軟禁武林同盟長達大半年之久,這些不仁不義、擾亂江湖秩序之事,咱們聽雨閣副閣主是不打算認了?”


    洪亮之聲再起,大夥兒這才將視線挪到出聲之人身上。


    隻見此人一襲龍紋紫袍加身,單論色調,恰與洛飄零相同,也與其稱謂不謀而合。


    年逾四旬,臉方眉挺,頗有富貴之相。


    眼角聚起幾道褶皺,目露鄙夷之色,顯然很清楚所言之事不是洛飄零打個太極就能輕鬆賴掉的。


    “原來紫衣侯所指的是這些事啊,那洛某可要為自己、為聽雨閣鳴不平了。


    兩年前,少林九金印之一不動明王印被傳失竊,迄今為止都盛傳是洛某盜走的。


    兩年來,洛某不得不背負這莫須有的罪名,東奔西走,有如過街之鼠,處處討打,更似唐僧肉,無人不想據為己有。


    洛某真是有苦難言啊!


    而今當著眾位朋友的麵,洛某倒要為自己辯白一番。


    這少林金印是何等貴重之物,憑洛某一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如何在順手牽羊後,又成功逃之夭夭?


    再者,巽風穀之禍,當日洛某亦是親臨。


    遮天蔽日,漫天黃沙,實非人力可及,乃天災所致。


    此事若要算到在下身上,洛某委實惶恐難安!


    至於軟禁武林同盟,洛某要當真有這本事,又何必東躲西藏?


    擾亂江湖秩序之說,洛某愧不敢當!”


    洛飄零不卑不亢,言辭入情入理,這一番話下來,暗暗引導眾人反向思考,竟叫不少人認為其所言在理,默默點頭。


    對於紫衣侯,薑逸塵雖未與其打過照麵,卻也不完全陌生。


    紫衣侯便是四海會盟紫夜軒的幫主,紫夜軒幾次為非作歹不巧都被薑逸塵撞上,損兵折將。


    也因紫夜軒行徑古怪,薑逸塵特地留心關注過。


    對於紫衣侯的容貌、能耐當然有所了解。


    而在此時,紫衣侯站出來刁難洛飄零也不難理解。


    不論是在迷霧穀,還是在晉州城,紫夜軒都在聽雨閣身上栽了跟頭,雖不一定弄清原委,但定然與聽雨閣脫不開關係,眼下群雄皆至,若不趁此揭短開刀,一雪前恥,更待何時?


    紫衣侯不怒反笑,道:“嗬嗬!洛副閣主,這些年,你武功盡失,可這嘴上功夫可是愈來愈精進了。”


    洛飄零微微欠身拱手,道:“謬讚,謬讚。”


    “男兒身在江湖該敢做敢當,洛副閣主既做了這些事,又為何不敢認?況且,這些事跡並非本人一家之言,雖無確鑿證據,卻不乏親眼見證者。洛副閣主可敢與我一一細較一番?”紫衣侯瞳孔微縮,一麵連連搖頭,看似倍感惋惜,一麵來迴踱步,以掩飾嘴角間揚起的笑意。


    為了讓大家都能聽清楚,紫衣侯也不忘運上內勁,將話語聲擴大。


    洛飄零雖已沒了武功,可觀察力卻不減當年,並沒錯過紫衣侯那絲微不可察的得意。


    他本便有備而來,對於眼前的針鋒相對並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會有哪些人站出來?這些人會否與這一年多以來,他們暗中調查的情況吻合?


    適才喧鬧的舞劍坪在二人開口後便靜寂無聲。


    許是到場之人對這些事,既感興趣,又心存疑慮,故而二人對峙,竟無人出聲幹擾,僅是靜聽雙方各抒己見。


    洛飄零淡淡道:“請。”


    紫衣侯道:“且問在嵩山少林金印失竊當日,你是否便身在其中?”


    洛飄零道:“是。”


    紫衣侯道:“你去做什麽?”


    洛飄零道:“洛某數年前得幸與清苦大師相識,那次去少林,自也有拜訪之意。”


    紫衣侯似也知曉洛飄零會做此迴答,便把目光掃向少林僧人所在之處,很快便尋著了目標。


    隻聽其開口道:“清明大師,您既在此,不妨說說,那清苦大師在嵩山少林中擔任何職?”


    眾人順著紫衣侯的話頭,將目光聚焦在一位慈眉善目,寬耳白須,穿著袈裟的老和尚身上。


    老和尚左手持著四股十二環錫杖,不動如鬆,右手不緊不慢地撥動著紫檀佛珠鏈,如星辰運轉,一靜一動似與自然相融,無可動搖。


    雖年逾花甲之齡,雙目仍炯炯有神,精氣神更絲毫不輸於在其左右首的兩個年輕弟子。


    這老和尚便是紫衣侯所說的清明大師,也是嵩山少林的方丈。


    莆田、嵩山兩寺雖有兩個方丈,可此番僅有其一人前來,自也說明他的態度便代表整個少林寺的態度。


    少林寺的情況,清明大師確實最有發言權,紫衣侯這番明知故問,顯然是想把少林方丈拉入局中,做為極有分量的人證,自也能讓洛飄零處於更不利的境地。


    清明大師雖心如明鏡,怎奈何金印失竊,本是少林之事,他如何能置身事外,隻得直言道:“清苦是貧僧師弟,修為深不可測,卻不願擔任寺中繁雜事務,平日裏僅是悟道參禪,也受貧僧之托,看護藏經閣周全。”


    紫衣侯道:“如此,那在下是否可認為,這清苦大師是衛護藏經閣的最後一道防線?”


    清明大師聞言微微皺眉,心知紫衣侯這是逐步下套,不由向洛飄零那一瞥,見其目光澄澈,似胸有成竹,方心下稍安,道:“可以這麽認為。”


    紫衣侯道:“這不動明王印便置於藏經閣中?”


    清明大師道:“是。”


    紫衣侯道:“我想清苦大師身為少林中人,絕不會與外人串通一氣,將這臨字印拱手相送。”


    清明大師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古往今來之武學,皆大同小異,少林傳承千載時日,藏有各類武學雛形不假,也不時會拿出些經文典籍與其他施主相互探討,共同進步。但九字金印之秘法,乃少林生存之本,終究無法輕易示與外人,清苦師弟是個知輕重之人,萬萬不會因與洛施主相熟,破壞門規。”


    “這是自然。”紫衣侯拱手一笑,隨而又轉向洛飄零道,“據說洛副閣主去少林寺拜訪時也不是隻身一人。”


    洛飄零點頭道:“行走江湖,沒有一身武藝確實不便,你知道,秀才碰上兵,有理也說不清。若沒有閣中的兄弟照應,洛某恐怕寸步難行。”


    紫衣侯道:“可否為大夥介紹介紹此人是誰?”


    “巧了,正是不才。無名之輩,季姓,單名雙吉。”出聲之人身上是文士打扮,頭上卻不帶方巾,任由長發垂落,眉眼間躍動著不羈笑意,好不自在。


    此次大會,聽雨閣僅有四人到場,洛飄零除外還有兩男一女。


    女子自然是閣主夢朝歌,中年男子是石中火,現下正笑吟吟自報家門的便是季喆。


    “上演金蟬脫殼,隻一人便將成千上百人騙到晉州秦地,圍著你團團轉。季喆兄若是不才,那在下可真無地自容了!”紫衣侯放生大笑。


    季喆迴笑道:“豈敢豈敢。”


    笑止,紫衣侯目露兇光,言語中帶著一絲狠厲道:“若非之後你確實離開了晉州,否則,我真不懷疑你就是那殺手夜梟了!”


    季喆當然知道紫衣侯口中所言為何,可他也不是江湖雛兒,更不會喜怒形於色,依然保持著不失禮的微笑,迴道:“不敢不敢。”


    大笑之後,紫衣侯已逐漸收斂住一腔惱意,道:“言歸正傳。季喆兄弟手腳功夫放在這江湖上也可算出類拔萃,由他相伴,洛副閣主確實要方便不少。”


    洛飄零頷首迴應。


    紫衣侯接著道:“那麽傳言洛副閣主正是憑借與清苦大師相熟的緣故,將其從藏經閣支開,再由季喆潛入當中,盜走金印,豈不是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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