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獅殞命的消息,直至七日之前才逐步在江湖間傳開。


    時距其身死之日,已有五天。


    江湖上無時不刻都有人身死道消,山獅之死,本算不上什麽大事。


    可不論如何,冤有頭,債有主。


    山獅終非野貓野狗,是死是活無人問津。


    他既是紅衣教一員,亦是庚堂梁子猛表親,死訊一出,自然得有人站出來為其做主。


    山獅死在江寧郡,任誰都會認為其死於道義盟之手,畢竟那兒幾乎算是道義盟的地盤。


    而紅衣教與道義盟本便是死對頭,山獅跑到死對頭地盤上撒野,實在是死有餘辜。


    即便是梁子猛自己,心裏頭也這麽想,覺著山獅實在是自作自受。


    可轉念一想,山獅終究是自己的表親,是為他跑腿的,山獅這一死,他虧的不隻是這一趟生意,而是損失了一個能信得過,任勞任怨的得力助手。


    梁子猛越想越怒,當即立誓:要為山獅手刃仇人!


    梁子猛自認腦袋不靈光,卻也明白紅衣教與道義盟間的恩怨絕非朝夕可了。


    而山獅平素多為庚堂賣命,鮮少過問教中他事,眼下出了事,要讓大家夥一齊替他出氣,顯然不切實際。


    這仇,隻能當作私仇來報。


    要報仇,自然得先找到行兇者。


    道義盟當然不會把自己人供出來,梁子猛對此也不在行。


    於是,他找到了汪碩,動用紅衣教最頂尖的情報網進行調查,這也是作為紅衣教十天幹分堂堂主的權力之一。


    隻不過,對於老對頭了如指掌的老伯,已早一步走在前頭。


    事發於江寧郡,老伯當天便知曉山獅身死之事,更在當夜從薑逸塵嘴中聽知來龍去脈。


    老伯並不著急命人去處置山獅屍身,而是順其自然,任由事態發展。


    單是此招,以不變應萬變,便耽擱了山獅屍首被發現的時間。


    五天的時間,也足矣讓曝露野外的屍體快速腐爛,不易判斷死因,對調查者造成一定誤導,錯以為定是道義盟所為,隨而對道義盟成員當日行蹤進行逐一排查。


    在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後,才能後知後覺,當中另有蹊蹺!


    ——能對山獅構成性命威脅的道義盟成員,當日都不存在動手時機,真兇另有其人!


    經此一番折騰,即便是汪碩掌舵的己堂,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查清究竟是誰殺害的山獅。


    守住了這一時之秘,薑逸塵便不會被梁子猛盯上,暫時不會有被尋仇的麻煩。


    紅衣教這頭,有老伯在幫襯薑逸塵。


    到了幽冥教中,薑逸塵便隻能憑其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爭取信任了。


    薑逸塵本也無意主動坦白此事,畢竟時下邪門魔教互為盟友,暗地裏偷偷使絆倒也罷了,直接殺人滅口,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和解的事。


    可隨著消息在江湖上傳開,夜殤便找上了薑逸塵。


    敏銳的洞察力,讓夜殤察覺到薑逸塵極有可能是殺害山獅的真兇。


    薑逸塵具備殺山獅的時機和能力,存在疑問的,隻是動機。


    夜殤沒有問薑逸塵為何要殺山獅,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山獅是不是他殺的。


    薑逸塵沒有隱瞞,也沒有多作解釋,他隻給夜殤想要的答案。


    在殺了山獅之後,薑逸塵自也琢磨過幽冥教內部可能出現的態度。


    他自認為尚無能力讓幽冥教為自己與紅衣教撕破臉皮。


    不過,反過來說,紅衣教也不一定會為了山獅,與幽冥教斤斤計較。


    憑其推測,待到汪碩查到他頭上來時,幽冥教也隻會讓他自己給梁子猛個交代。


    於時,小命倒不至於丟,但恐怕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以平息梁子猛怒火。


    夜殤得知答案後,並未對他有何責難,隻是告知他,幽冥教不會偏袒於他,但也不致於全然棄他不顧。


    夜殤要他做好準備,與梁子猛一對一的準備。


    隻要能在梁子猛的手下走過百迴合,幽冥教會保住他的命。


    以夜殤在幽冥教的地位,他這番保證,也代表著幽冥教的保證,這無疑讓薑逸塵安心不少。


    至於幽鬼,雖是兩天前才姍姍來遲,但畢竟久違江湖,還是主動找夜殤和哭娘子了解了許多近來之事。


    黑無常殺死山獅這事,在江湖上還是個秘密,可在幽冥教內,幽鬼顯然有權知曉,此時突生質疑,倒也在情理之中。


    薑逸塵雖有些意外,倒也沒亂了陣腳,道:“大半年前巽風穀之事,紅衣教吃虧不小,這迴許是長了教訓吧。至於離我等最近,或是巧合。”


    幽鬼雙目凝視著薑逸塵,冷聲道:“雖不是什麽大事,但在這節骨眼上,添這幺蛾子,可不是明智之舉!”


    正是朝陽初升,暖意襲人之際,薑逸塵隻覺有著刺骨寒意撲麵而來。


    他微微垂首,迴道:“此事確實是做得冒失了些,絕不再犯。”


    幽鬼淡淡道:“很好。”


    闊別江湖已久,幽鬼的謹慎並沒有丟。


    幽鬼本不是怕麻煩之人,別說是殺了山獅,就算有教中人在這檔口殺了梁子猛,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一聽是這位新近黑無常的傑作,幽鬼心中不由生出一絲不安。


    眼前這年輕人他並不陌生,初到幽死洞之時,便被鎖爺枷爺當作救命恩人供著。


    其後一年多時間內,在夜殤調教下突飛猛進,坐上了六鬼將的位置,這躥升速度著實驚人。


    幽鬼不會去質疑夜殤的忠誠,可對這位新人,他卻無法放心下來,畢竟此人並非天賦異稟,士別三日,便讓人刮目相看。


    仔細一迴想,便可發現江城子似是有著精心安排,步步為營,方才有了而今的能耐,他不得不對其留一分警惕。


    百花之約是件大事,江城子第一次同他們執行任務,便另生枝節,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之失?


    若是後者,尚可原諒。


    若是前者,則不得不防!


    幽鬼頓了一會兒,接著道:“你與山獅之間,有新仇舊怨?”


    薑逸塵道:“沒有。”


    幽鬼道:“你與那慕容家二少奶奶有舊情?”


    薑逸塵道:“沒有。”


    幽鬼目不轉睛,眼眸中的寒意愈來愈盛,步步緊逼道:“你與慕容家或是道義盟有瓜葛?”


    若說幽鬼是股寒風,薑逸塵便是冰凍的湖麵,不為所動,道:“沒有。”


    幽鬼忽而笑道:“那你是出於何由,要致山獅於死地?”


    薑逸塵道:“為了線索。”


    幽鬼道:“線索?”


    薑逸塵道:“關於道義盟部分主要成員近期行蹤的線索。”


    幽鬼眼神一變,問道:“這女子還有其他身份?”


    幽鬼言外之意尤為明顯,若這女子單純是慕容家的二少奶奶,頂多知曉其丈夫和夫兄的去向,若要掌握其他人行蹤,想必是道義盟情報網中一員。


    而江湖行事,見微知著,一個幫派的人員行蹤去向,往往能看出許多問題,若此女能提供出這些線索,確實具備一定價值。


    薑逸塵自然不願將若蘭牽扯入局,早在先前,便已想好如何讓幽冥教不再打她的主意。


    薑逸塵先道:“此事說來話長。”


    幽鬼聽言,醜臉上繃出一絲怪笑,舉目往遠端舞劍坪上看去,道:“照這幫人的行事風格,還得好一會兒才進入正題。”


    扭迴頭,對薑逸塵道:“你且長話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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