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不是個普通的日子,傳說這天是盤古、黃帝、王母等多個遠古神人的誕辰,中州地域的眾多人家都將此日當作歌舞盛會的年節。


    在往年,三月三不管哪般熱鬧也不過是個節日,而一年半載後的三月三,對於江湖人而言,卻意義非凡。


    於時,百花嶼百花盛開,四海會盟、九州結義兩大江湖正道幫盟將在百花嶼一決雌雄。


    一年半載,細算下來有五百餘日,聽來時日雖長,可和人生數十載相較,一年多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薑逸塵便覺得這點兒時間實在太不夠用,百花之約,絕不僅是四海九州之事,那樣的大會,五大名門正派或因時勢所趨,定當到場做個見證,道義盟也必然不會缺席,那些邪門魔教巴不得將局麵攪得更亂,決計不會錯過如此良機,而他,作為這個江湖的一員,也沒有錯過的理由。


    然,當天下高手俱皆在場時,以他而今的實力,自保尚成疑問,要說有何作為,不過是天方夜譚,他當下能做的唯有讓自己更強。


    西山島三載,他荒廢了一年,用了半年時光鞏固霜雪真氣的中層境界,一朝突破至大圓滿境界後,又費去大半年時光調和丹田處極寒,爾後,才借著“水生木”五行相生的原理,順勢推進點穴截脈心法的修煉,饒是如此,依然是修習了整整一年才達成圓滿。


    他足足用了兩年多的光景方才修成一門完整的心法及一門心法的最後一層境界,而今他要修成所謂的陰風功,起碼也以一年功夫打底,而在前半年內,他必須得接觸到這門功法,否則一切皆為空談。


    半年,緊趕慢趕僅餘半年時間,他得錙銖必較,把日子規劃得如聽瀾公子為他籌劃覆滅地煞門一般,每一天,每個時辰,都得歸入計劃之中,不可輕易荒廢。


    雖說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可若無提前的規劃,提前的打算,總歸是瞎子摸黑,步履維艱。


    薑逸塵選擇由蜀入黔,除卻這兒能更為方便地打探到需要知悉的消息之外,自還有另一層原因。


    蜀地原為中州西南邊境,於時蜀地之繁盛,享有天府之美譽。


    所謂天府,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裏,蓄積饒多,地勢形便。


    數百年前,實力鼎盛的中州,版圖外拓,蜀地以南新添越桂之境,為統攝西部及西南部地域,中州新立渝都,從此天府式衰,盛景難再。


    若論中州盛產藥草之地,越桂之境當之無愧。


    可越桂之境地廣人稀,藥草雖繁多,卻不易購采齊全。


    近水樓台先得月,成熟的市場運作機製也令本不稀缺藥草而又毗鄰越桂之境的蜀地成了良好的藥草出口勝地。


    四兩千斤堂,寓意以四兩藥材解救生靈萬千,遍布中州各地,極負盛名,其最大的總堂在繁盛的渝都,但分銷各路的藥草總源卻是在蜀地漢陽村。


    幽冥教長於煉丹製藥,煉丹製藥便需要藥草,薑逸塵便打算依著販賣藥草之路,順藤摸瓜,尋上幽冥教的大本營。


    樹大方才招風,武藝高強方才聞名江湖,四兩千斤堂名聲響亮,自然有其完備的體製機製。


    對於四兩千斤堂,他聞名已久,可對漢陽村當地四兩千斤堂的情況,他基本是一無所知,江湖人對於藥堂總要多放幾分心思,因而他才會與雞蛋和梅懷瑾問話。


    誠如雞蛋所言,要想進入四兩千斤堂絕不容易,這於尋常百姓而言與官府的公糧飯碗並無異同,穩定的收入來源,牢靠的生計保障,誰人不眼紅,誰人不惦念,為求其中一席之地,總是擠破腦袋也難求其一。


    與雞蛋、梅懷瑾作別後,薑逸塵於村落中遊走,為入四兩千斤堂做最後的準備。


    黑將軍被薑逸塵從馬廄中牽到了村外。


    黑將軍靈性之高,不輸於人,便是讓它自己在野外,也可自給自足,不需擔憂。


    入了四兩千斤堂後,薑逸塵恐將身不由己。


    黑將軍先前常年相伴怒霹靂左右,一人一馬均在西南地域混跡數年,對蜀地也絕然不會陌生,薑逸塵給這位老夥計的要求便是一天的路程內能讓他尋著即可。


    歸來的途中,薑逸塵守株待兔,直至候道一個勞作歸來,身形與之相近的莊稼漢,才出手將之擊暈,與其置換了衣裳。


    莊稼漢勞累了大半天,衣服自然是濕答答,臭烘烘的,穿在身上可實在難受的很,可薑逸塵卻也隻得忍著。


    所謂醫者仁心,若是穿著華貴,去到藥堂之中,會有人當你來瞧病的,絕沒有人會認為你是來當藥徒夥計的,若是身著樸素,渾身汗臭撲鼻,雖不招人親近,但若是你開口要在藥堂裏討個營生,別人倒是會考慮考慮。


    薑逸塵隻能安慰自己,頂多過個一天半日,總能換了這套衣裳。


    隻要成為四兩千斤堂的一員,大到獨當一麵的藥堂掌櫃,小到跑腿送藥的小夥計,都算是藥堂的另一個門麵,藥堂可不會由著他們隨意穿著,而會統一配備服飾,這便是所謂大藥堂的福利保障。


    可這迴薑逸塵卻是失算了,當他站在藥堂掌櫃麵前時,藥堂掌櫃僅時抬眼一看,便又埋頭忙活著自己的事了。


    當他說,他要當學徒時,掌櫃依舊自顧自地忙活。


    當他靜候掌櫃停下手腳的空隙,出言說,他手腳有些功夫,幹活勤快時,那掌櫃方才抬頭再賞了他一眼,算是極為客氣地打量了他片刻,才道:“不缺不缺,走吧走吧。”


    眼下,薑逸塵實在難受得很,難受得心煩意亂,他覺著自己一定是腦子燒壞了,才會演“苦肉計”這般傻事。


    如此雜念並未糾纏許久,不出多時他還是靜下了心來。


    埠濟島的人合作講究原則,既是收了銀兩,自無半句虛言,雞蛋既已明說藥堂缺製藥配藥的夥計,便不會有假,隻是,薑逸塵明知如此,也不能明著同掌櫃攤牌。


    對付惡人,陰毒詭計可使,真刀真槍可用,可對付濟世懸壺的醫者,博取同情,贏得信任,這是他現下想得到的對策。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一家食肆門前,聞見從店內鍋裏飄蕩入鼻的濃稠香味,才知時近晚膳時刻。


    相較於其他店鋪僅是一塊匾額懸於梁下,此店門麵左右房柱上,各書“葷素一世界”、“麻辣兩味道”,與牌匾上的店名“辣絕天下”可謂絕配。


    店鋪不大,可在門麵這十四個大字的襯托下,氣場當即便要蓋過街上的大多店鋪。


    摸了摸兜中,幸而還有數顆碎銀能夠使喚,薑逸塵便抬腳投身店中,欲感受一番真正的蜀味。


    不同於諸多食肆飯館,點啥菜,上啥菜,這兒卻是點啥菜,下啥菜。


    菜分葷素,滾圓的肉團子、切片的薄肉、打結的海帶、成塊的豆腐等等,玲琅滿目,滿足食客需求。


    當然,不論葷素都串在竹簽上,便於拿取,不易摻雜。


    翻滾的湯鹵中,可見豆豉、海椒、花椒、老薑等近二十味調料,未嚐其味,薑逸塵已迫不及待享受那般厚重的味蕾衝擊。


    隻一口,薑逸塵便覺著這店名所言非虛,他憑生可未曾體會過如此辣麻了舌頭,炸穿喉嚨的滋味。


    可薑逸塵也並非輕易妥協之人,咂巴了幾下雙唇,吸了幾口氣,解解辣意,繼續再戰。


    一碗湯麵下肚後,好似奔走勞心勞苦一整天般汗流浹背。


    如此一來,自己的汗倒是蓋過了那莊稼漢的汗,就算聞來不見香,但怎麽著心裏也舒坦了不少。


    這一辣,也把薑逸塵給辣精神了。


    結過賬後,眼瞅時日尚早,便打算再去四兩千斤堂碰碰運氣。


    前腳剛出店,便聽聞遠處一片嘈雜聲亂作。


    而那方向,不正是四兩千斤堂的方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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