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怒,你不厚道!”眼見遠方的薑逸塵臨近,而鐵無心卻倒在地上,幸而不是僵死在地上,再瞧瞧眼前的戰局,鐵無實心中著實鬱悶,更覺著似乎被怒霹靂坑了一把,咬牙切齒道。


    “哼!武藝不精,浪得虛名。”鐵無實窩火,殊不知怒霹一肚子怒火更盛,這鐵氏三兄弟平日間飛揚跋扈,自吹自擂,可在硬碰硬的較量上便看出了他們的外強中幹,實乃一群窩囊廢,當然,他最大的錯誤是低估了眼前的女子,冷魅,這魔宮第一女殺手強勁如斯,在暗中下殺招便罷了,明麵上的爭鬥力竟也如此駭人。


    “兄弟們,咱們撤!臭禿子,你自求多福吧。”交鬥中,鐵無實早已看出冷魅的主要目標還是怒霹靂,對於他們哥仨,這女子似乎並不放在眼裏,此刻既與怒霹靂撕破臉皮,他們也犯不著為了這嗅得著香、摸不著肉的美人把小命搭上,忙讓兩個兄弟撤退。


    鐵無常如蒙大赦,他可早不想待了,冷魅便是朵帶刺的薔薇,隻可遠觀,難以褻玩也,趕忙從戰團中抽身而退,來至馬邊,馭馬將鐵無心救起,再與鐵無實一同離去。


    正如鐵無實所料,冷魅並未相阻,任由三人逃去。


    薑逸塵看出冷魅的態度,料定這三人迴到門中也無顏訴說此事,故此,不願節外生枝,引出鐵煞門其餘的人,方才放虎歸山,他便也沒有出手相攔。


    “鐵石心腸,三個軟蛋吧,真是烏合之眾!”見鐵氏三兄弟鼠竄狼奔的景象,怒霹靂不禁嗤之以鼻。


    以四對二占不得便宜,而今以一敵二,薑逸塵可不認為這怒霹靂還能翻騰出什麽花樣來,然,卻見這兇徒眼中的煞氣愈來愈盛,而手中揮舞著的雙斧龍吟虎嘯。


    難不成是想與冷魅魚死網破,拚死一擊?


    怒霹靂突然迸發出的威勢把冷魅暫且逼退,隻見地麵上霎時間沙石飛揚、煙塵滾滾,薑逸塵目難視物,卻不敢放鬆警惕,生怕怒霹靂轉而襲向自己。


    模糊中依稀可見那副碩大的身軀在逐漸退後、變小,薑逸塵方才覺察到異樣。


    這家夥竟是要遁走!


    倘若怒霹靂的對手是薑逸塵,此時早已揚塵而去,可他的對手卻是冷魅,隨著地麵上的粉光泛起,逃出不過三丈的怒霹靂竟被開門的移形挪位之術給揪了迴來,而等待他的則是白光幻滅的死門。


    嘭!


    強壯的身軀並未倒下,隻是此役消耗過劇,而這死門的轟擊更是突如其來,怒霹靂的護體內功被破,一時頭暈目眩站立不住,隨而雙斧垂地,單膝下磕。


    近在咫尺的薑逸塵這迴可不會讓這條大魚給溜了,箭步上前,將劍架在怒霹靂的脖子上,同時,三丈外的冷魅也已飄然而至。


    這一仗雖說怒霹靂過於小覷了冷魅,但他輸的心服口服,可他依然不願就此屈服,他在尋覓時機。


    “你知道我留你一命的目的所在,這次我不介意先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冷魅俯視著抬眼看向她的怒霹靂。


    柔聲細語本該令人耳軟心舒,然,此刻聽來卻寒涼滲人,聽其之意,似乎在來路之上,冷魅便已將怒霹靂製服過一次,隻是被他使詐脫逃了。


    “嗬嗬,後生可畏,後生可畏……我敗給了女人,卻不能死在女人的手下。”怒霹靂埋下了頭,卻不答話,隻是呢喃自語。


    冷魅雙眸中寒芒閃過,正欲舉起雙刺劃向怒霹靂的腳筋時,身後卻出現了微不可聞的馬蹄聲。


    薑逸塵騎來的黑馬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相距三人所在之處不過三丈遠之外,在冷魅和薑逸塵發現它的存在之後,三步並做兩步奔襲而來。


    黑影勢若迅雷,這速度絕不比武者慢上多少。


    冷魅反應快些,急忙閃退開兩步,卻陡然發現這黑馬的目標竟是薑逸塵。


    而薑逸塵為避免怒霹靂逃脫,不敢隨意撤身,原想劍不動人動,在黑馬欺身而近的瞬間才做出閃避動作,卻不料黑馬似是通識人性,看破了他的意圖,完全封鎖住其退路,一往無前,直衝其身軀撞來,避無可避。


    薑逸塵被黑馬撞了個滿懷,運起內功相抵倒是讓身體無礙,然,劍已把握不住,身子方要倒飛而出時,卻被一隻粗壯的手給拽迴。


    怒霹靂竟已借機起身,隨而左手卸去薑逸塵手中的劍,右手直接扼住了薑逸塵的喉嚨,將其舉起。


    薑逸塵先是眼前一黑,忽而天旋地轉,最後卻是唿吸一窒,脖頸幾乎要被捏碎。


    撲哧!


    薑逸塵勉強睜眼,卻見眼前虯髯大漢的心頭所在之處的黑袍上凸出了一截血紅。


    那是被血色染紅的劍鋒,這把劍他再熟悉不過,紫玉龍鱗劍。


    黑馬悲啼,調整步伐,轉身欲再襲向冷魅,卻見怒霹靂伸出左手,掌心朝地上下擺動。


    怒霹靂原是想脅薑逸塵為人質,逼冷魅放他離去,卻再次低估了這女子,出手決絕,殺伐果斷。


    黑馬狂躁不安地在原地四蹄踏地,氣喘如牛,卻是不再近前半分。


    薑逸塵稍稍緩過神來,雙手使勁欲掰開怒霹靂的手自救,怎奈這手牢靠異常,不見分毫的鬆動。


    劍被拔出。


    血濺如注。


    怒霹靂生命之火正在加速熄滅,可他依然保持著掐住薑逸塵脖子的姿勢,不動如鍾。


    冷魅見狀,正欲蓄力將怒霹靂右手斬斷,卻也被止住。


    這迴,伸手製止冷魅的是薑逸塵,因為他從怒霹靂的雙瞳中已看不到分毫殺意、恨意或是怒意,唯有淚兩行。


    見其嘴型似在唿喚著“婉兒”二字,莫非這五大三粗的大漢在彌留之際陷入了迴憶?


    他,怒霹靂,名為張怒,這名字現今已少有人知。


    八年前,他是中州武榜眼,他有貌美如花的結發之妻。


    他人生得意,他誌得意滿。


    七年前,他攜美妻出遊,途中偶遇嫪柏,噩夢方始。


    嫪柏,眉清目秀,生得一副好皮囊,當朝宦官義子,好樂、好財、好色。


    十日後,他奉皇詔,去往遼州以北招降一遊牧部族。


    他輾轉難寐,他心有所疑。


    又十日後,大軍已遠離幽京,他收到了一封急訊,臨行前托付京中鄰裏暗中幫忙照看家中的來信。


    “尊夫人性情剛烈,不堪受辱,懸梁自盡,香消玉殞。”


    他難以置信,他睚眥欲裂。


    他拋卻了大軍,星夜兼程,殺迴幽京。


    他見到的卻隻是具冰涼的身軀,和抹不掉的淚漬。


    他懊悔不堪,他哀莫過於心死。


    至此,武榜眼張怒已卒。


    在他手刃嫪柏前,他讓這小白臉體會了一迴何為淩辱。


    他殺宦官義子,他抗君命不為,他犯上,他欺君,他誤國!


    他被通緝,殺出重圍,隱姓埋名。


    他落草為寇,為非作歹,興風作浪,惡行滿滿。


    終有人認出他是昔年的武榜眼,然,朝廷為免被人舊事重提尋著不堪的根由,便也順著他的名號,通緝“怒霹靂”!


    時過境遷,他人未死,心已死,數年來,他銷聲匿跡。


    每當夜深人靜,兀自一人時,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迴憶猛然間翻滾絞痛,經久難平。


    當世人再次將他忘懷時,他又迴來了,可是再無人認得他了,因為他不僅容貌大變,且性情大變。


    他忘不了他的妻子,他的一生也隻容得下那一個女人。


    酒能讓他麻痹,卻不能令他忘卻。


    為解決需求,他強忍著惡心,再次嚐試了淩侮男子,尤其是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子。


    初時的他,作嘔反胃,徹夜難眠。


    後來的他,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他並非對此不再厭惡,他隻是想借此讓當世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和他的惡。


    他加入兜率幫,因為他已沉淪,而兜率幫並無太多條條框框束縛著他,他仍能來去自如,隻要他能有所勞,便能換迴他所欲……


    然,一切似乎就要在今日,在此時,戛然而止。


    直至當下,他才發現,死於他而言,才是解脫。


    他終於能和心心念念之人相會了,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愛妻會否會厭惡他。


    他隻願躺倒在他心愛女人的懷中,可這迴到底還是倒在了其他女子的劍下。


    他竟留下了淚,他哭喊著她的名字,他知道她現在已然能聽見了。


    她叫俞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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