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重逢酒一杯,微醺不覺話成堆。


    縱然不喝酒,對於萍水相逢後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薑逸塵與楚山孤而言,能攜侶再遇於江湖之間、沙場之上,委實是難能可貴的緣分,奈何時日不對,僅暢談夜半便各自安歇。


    翌日清早。


    薑逸塵、冷魅、肆兒與飄影四人隨幻月宮及擎天眾大隊人馬下山。


    為了照顧擎天眾一幹傷員,百餘人花了兩天半的功夫才迴到雲頂高原山腳。


    將山下被毒殺的兩營軍兵屍體統一火葬處理,又確認了下附近水源無有毒性殘留,便從兩個舊營處取材重新駐紮起新的營地。


    擎天眾從第五侯那領來的任務便是守住雲頂高原、不被外敵占據。


    當下敵手暫被打退,隻需在山下扼住上山要道即可。


    不過經此一役,擎天眾人丁稀落,隻得由幻月宮一眾姑娘接過了重任。


    擎天眾眾人傷勢重的繼續養傷,傷勢輕的則給幻月宮打起了下手,做些諸如打獵、劈柴、巡邏、站崗、放哨等粗活雜活,等候著下一道軍令的到來。


    薑逸塵等四人也沒急於離開,多待了三天,確保擎天眾、幻月宮兩幫人安置妥當,周圍暫難覓敵蹤後,這才打算結伴北行一探戰況。


    哪知這一日他們還沒行出五裏地,便見得十騎斥候小隊風塵仆仆地向著雲頂高原山腳趕來。


    ……


    ……


    主由百十雙纖纖玉手重新規整後的軍營不說像女子閨房那般玲瓏雅致,看起來至少是初落成的花園庭院,花草未栽,群芳暫代,便是秋日也生機勃發,充滿朝氣。


    然則,隨著肆兒和飄影的去而複返,帶迴斥候小隊與前線消息後,整個營地仿佛提前迎來了凜冬,除了風兒擾動樹葉、拍打營帳布簾的噪雜聲外,再難聞任何聲息。


    楚山孤獨坐在營帳外,背靠著一棵樹,頭仰望著天。


    成家後總是保持得特別齊整的絡腮胡不到半日功夫便顯得頗為參差繁雜。


    他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不知在琢磨何事,乃至到了午時都毫無用膳興致。


    卻是沈冰心發現有個家夥居然到吃飯的時辰也不見影蹤,特地追了出來。


    換作往常,以她的暴脾氣就該揪著楚山孤耳朵上桌了,今時瞅見自家夫君一副罕見的落寞模樣,心中不知是起了憐意還是也被北方傳迴的消息打擊得脾氣全無,竟是緩緩地蹲坐到對方身邊,倚靠著那剛強的臂膀,輕輕拱了拱,溫柔地說道:“就算是天塌了,也該吃飯不是?”


    臂膀上傳來的溫暖讓楚山孤迴過神,此時他卻也沒心思開玩笑自家媳婦怎滴變得如此小鳥依人,隻是悵然感慨道:“那可是十萬人呐,足足十萬條性命……”


    迴想起待在幻月宮裏的時光,楚山孤不禁連連搖頭,接著道:“在山門裏時偶聞外頭的消息,總以為中州現下雖是朝廷和江湖鬧得不可開交,還有外夷虎視眈眈,但總體情況沒有那麽遭,些許不穩定因素尚在可控範圍內,絕不至於再淪落到二十年前的境地。沒成想還沒出山就聽說南少林被燒了,幽京城裏還發生了不可言說的血戰,瓦剌人大舉興兵這才多久,有第五將軍坐鎮、還有拒北盟協防的烏蘭巴特城就這麽給衝垮了……”


    沈冰心道:“這也怪不得他們,原以為是勢均力敵的局麵,攻城總比守城難,沒有三兩月熬戰瓦剌人憑何吃下烏蘭巴特城。天曉得瓦剌人何時養出了那麽多高手來,沒聽擎天眾幫主說的,銅煞門門主童衝親承向他那般能打的隻多不少,將北方守軍拉鋸疲累後,突然放出這批人來夜襲奪城,那就像精力旺盛的狼群偷襲跑了一天的羊群,換誰來誰能扛得住。”


    楚山孤腦海中已能想象出前些天夜裏烏蘭巴特城出現的慘狀,撈起沈冰心的手,緊握在手中,說道:“的確,要是我們在那,也不知可否逃得一命。”


    沈冰心沒有讓自己的手任楚山孤擺布,反而撐開手指同樣牢牢地鎖扣住對方的手掌。


    “這也是沒辦法的,戰事一起,總免不了犧牲。就像那個斥候隊長說的,四五天前烏蘭巴特城裏的守軍和江湖義士還有二十萬之眾,那一夜一天之後,僅半數逃生,足有十萬人埋骨於那蒼涼北地……我說當家的,要是真有那天,我逃不掉的話,你得陪我一起死。”


    “嗬嗬,好嘞,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不把你落下。”


    言語間,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卻沒有一人覺得生疼。


    沈冰心感覺這手心處傳來的熱度,搖晃起兩人的手,笑唱道:“活著一起生火做飯,死了黃泉路上有個伴~”


    楚山孤總算展顏而笑道:“不論活著還是死,都作伴,都作伴。”


    沈冰心聽言不滿地咕噥道:“你這話聽來可有些敷衍了喲……”


    楚山孤嘿嘿直笑,起身同時拉起沈冰心往營帳裏走去,道:“吃飯吃飯,你不是喊我吃飯的麽,天要塌了趕緊吃飽了做個飽死鬼也好!”


    沈冰心故作惱意,卻沒有任何反抗。


    楚山孤走進營帳前最後望了眼遠端烏雲蓋頂的天,低聲祈願著:“但願這天可別塌得那麽快。”


    ……


    ……


    “完了完了完了,這是天塌了吧!”


    洛州通往秦地的官道上,一輛飛馳馬車中一身錦衣華服的呂家公子呂風握著手中一遝信條,雙眉斜飛、雙眼瞪大充斥著震驚之情,麵皮緊繃嚴肅感拉滿,大嘴開合、唾沫橫飛將內心的波濤洶湧完全展示出來。


    要不是呂風的另一隻手裏還有條不紊地摩挲著翡翠鼻煙壺,或許會有人認為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可惜的是,車內另三個人都過分鎮定了些,不僅目不斜視,就連他發出這麽大的動靜都好像沒人打算打理他,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世界中。


    哪怕是趕車車夫,都沒被車廂裏的大唿小叫給叫亂了揮鞭節奏。


    “我說,你們倒是給點反應啊!


    “短短兩三天的功夫,也就西北麵一直沒啥動靜,還有閩地一帶沒傳來什麽大狀況,其他的,你們看看這些戰報!


    “看……行吧,我念著,你們聽著!”


    呂風把手中信條當成糖葫蘆般在車廂裏三人麵前一陣晃動,悻悻收迴手,大聲報送著一條條足矣駭人聽聞的消息。


    “東北邊軍潰敗連連,瓦剌東庭軍成功占領興安境!


    “烏蘭巴特城遭夜間強襲,一夜一日間,葬送了十萬條性命,十萬人敗走南逃!


    “天煞十二門、藏鋒閣千騎開拔雲頂高原,暫被驅退,敗逃者近五百人,躲入西北方,尚有作亂餘力。


    “幽冥教助力駱越給嶺南城守軍施壓,嶺南城背後的物資補給被斷,城內存糧嚴重告急!


    “毒竺一改之前畏手畏腳的怯戰狀態,不計後果地大舉進犯西南,龍街渡口所在的龍川江下遊江麵密密麻麻滿是浮屍,九成為毒竺人,但毒竺軍的人數卻還在不斷增加中!


    “…………


    “聽聽,聽聽!


    “十條戰報裏有八條是噩耗,僅有兩條算是捷報,裏邊卻還透著古怪!


    “可以說中州現在也就東南麵好些,等到東瀛人把戰船都給亮出來,那不得是四麵夷歌了,中州危矣啊!


    “就這狀況你們一個個都無動於衷。


    “……算我求你們了,倒是說句話呀,放個屁也行!”


    話語方落,車內便響起了哈欠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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