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裏感覺那談話聲出處,原來是發自船艙中隔著幾間外的艙房之中。


    那艙房本是在離走道隔了好幾進的裏間,外間有幾人守著,房門舷窗又都是閉得嚴嚴實實,本不該有半點聲息漏入外人耳中的。隻可惜****與尋常竊聽大不相同,是經由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魔法精靈來直接感知作用範圍內的情況。


    在施法的時刻,艾裏便等於化身千萬,置身感知範圍內的每個角落,實地監看現場的情況,因而艙房閉得嚴不嚴實對他來說沒什麽要緊,倒是讓他的竊聽更不易被發現。


    確定了聲音的位置後,那密閉艙室內的情況便盡數收入艾裏眼中。房**有三個人。一臉陰騭地坐在主位發號施令的,也就是說出艾裏聽見的第一句話的男子,正是那位埃洛赫船長。艾裏再看另外兩人的麵孔也頗眼熟,平日往來也見過好幾次,一個是副船長沙貝爾,一個好像是叫做達倫的大副。


    艾裏將艙內情形查看清楚,船長已在接著剛才的話詢問手下。


    “分派的任務都清楚了?沙貝爾、達倫,你們把各自負責的事複述一遍。今晚絕不能出半分差錯!”


    在艾裏平日的印象中,埃洛赫船長是個沉默嚴肅的人,也還算有禮,不過此刻他向手下發話的神氣卻完全像是換了個人,多出一股粗豪專斷之氣。而那兩個恭敬立於在他身前聽候吩咐的人並無訝色,可見這方是他的本來麵目。


    “……明白。等淩晨二時的時候,如果黑旗軍那些人沒什麽狀況的話,我負責帶人把糧食用水搬運上救生船,安排沒參與動手的人開始登船。”


    另一人接續道:“我負責同時帶人毀掉羅盤指南針和多餘的食物,再把船底打破幾個大洞,然後和大家會合搭船離開。”


    聽到這裏,艾裏全身不由掠過一陣寒意,氣息微亂。心神這麽一岔,****就此中斷,一時看不到艙室內的情形。


    ****甚耗心神,一次無法維持太久,不想因為失神而漏過太多對話,便隻有用一陣歇一陣。艾裏猜測對方的行動計劃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後麵暫時不會有什麽太重要的信息,便趁勢停下來緩一口氣,同時先整理整理心中想法。


    真的是很……簡單的計劃。不過越是簡單的辦法,往往也越有效。


    想到如果真被他們得逞,自己從睡夢中醒來時,措手不及地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座無人駕駛並正在下沉的棄船上的情形,那可真是糟糕之至!想不到隻是想聽聽蘿紗那邊的情形,竟會被自己誤打誤撞地發現這麽要命的事!


    艾裏苦笑了一下,接著探查艙內景況。斷斷續續地聽了一陣,裏頭的人都在確認暗號、人員調派等行動細節,沒甚要緊的。不多時,萬事終於告一段落,其中一個手下想起什麽,帶些疑惑地問道:“老大,我有些不明白,直接在他們的飲食中下藥不就結了嗎?何必這麽費事?”


    埃洛赫船長一瞪眼,哼道:“老老實實地按計劃行動!別指望什麽取巧的辦法。


    你們該知道那幫人都是些什麽人物,用烈性毒藥的話,他們如果沒有同時發作,立刻死去的話,我們的性命就危險了;用嗜睡昏迷的迷藥雖然安全些,但這些藥都是由植物製成。據說那個叫青葉的女人有操控植物的異能,對植物製成的藥物也很敏感,肯定會被發現……”


    聽到這裏,艾裏已經瞭然。青葉對植物性藥物敏感這個情報,該可能是因為哈爾曼從青葉手中搶奪魔核光炮那一次,經由哈爾曼一幫人的口而泄漏給凱曼一方。


    由此可見,定是凱曼安插在芬德爾蘭的奸細設法把埃洛赫這夥人安插到自己要搭乘的船上,想把自己一行殺死在半路,阻止大陸三方勢力達成合作。


    想通此節,他倒有種鬆了口氣之感。這一路上他本來就覺著太過安寧,一直為凱曼反常地毫無動作而有些放不下,現在搞清楚凱曼究竟有什麽打算,反倒還自在些,雖說眼下的局麵實在也算不上好。


    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多麽強悍的力量對生存也無法有太大幫助。掌握大家生命的,就隻是船和海員而已。


    而聽埃洛赫話中意思,這整船的船員都是敵方的人。若是船隻果然被毀,船員逃離,自己這些人本領再大,也隻有乾瞪眼看著船慢慢沉下去的份兒。


    雖說自己這一行五人中便有三人能飛,但航行了這些天,船早已遠離陸地,現在又天色不明難辨方向,他們再怎麽能飛也不可能完全不落腳休息地一直飛迴陸地。


    而另一方麵,芬德爾蘭所贈海船被控製的事,證明凱曼的勢力已經悄無聲息地滲入聯盟各國之中,很可能發展到了相當龐大的地步。誰也說不準哪國的重臣,會不會就是被凱曼遙控的一枚棋子。短時期內,也不可能將這些內奸拔除得乾淨。


    將來戰爭爆發,這些奸細會令南部聯盟束手縛腳,相當棘手。


    而這也證明整體上凱曼的軍勢還是處於上升之勢。眼下凱曼雖被聯盟北部地區的暴動纏住,但想來這隻是先前大舉侵略後所需的短期盤整。


    凱曼,等到它穩住腳步,控製了局勢,把攻擊矛頭指向南方之時,艾裏可以預料到時候自己麵臨的必是一場相當嚴峻艱苦的戰爭。光是現在先想想,他都覺得頭好像開始痛起來了。


    遠的苦難且不去管它,先搞定眼前的問題再說。艾裏收斂心神留意艙室內的交談,差不多也到了尾聲。埃洛赫又向手下交待了幾句便讓他們和把風的人各自散去。


    聽見這些人出了艙門在過道上走動,艾裏又往陰影裏縮了縮,小心地沒讓任何人發現他。故事中偷聽到秘密的人似乎很容易踩到什麽或者咳嗽打噴嚏驚動對方,他可不想也犯這麽弱智的錯誤。


    好在一切順利。沒有人發現艾裏的詭秘行蹤,望見高高站在桅杆上的那幾人,海員們也沒在意。


    畢竟從常理來看,隔這麽遠距離的人不可能知道密室裏的事。耐心地等到附近再沒有半個人可能發現自己,艾裏才從雜物之間爬起身,馬上便跑到青葉他們的桅杆下又跳又揮手,拚命引起他們注意。


    青葉等人見他肢體語言那麽誇張,卻像是顧忌著什麽不出聲喚人,都覺得有些奇怪。各人以翩然的優雅姿態落迴甲板上,就立刻被艾裏急急拉扯著上比爾的房間。叫醒早早就睡下的好孩子比爾,一群人隨意坐在房間裏的桌椅床上,圍成一圈開始密談。


    青葉和蘿紗剛剛為了艾裏而做出那番競爭宣言,轉眼就麵對他本人,雖說看他神色應該是沒聽到剛才她們說過的話,二人仍是免不了有些尷尬,臉上都掛著淺淺一抹紅暈,煞是好看。


    不過聽艾裏說出事情始末,她們很快忘了其他,神色迅速凝重下來。


    “事情就是這樣了。來想想該怎麽辦吧!”


    事情解說完畢,艾裏很具有他個人風格地號召大家群策群力。


    知道這人懶是天性,思慮縝密的青葉隻好當仁不讓地擔負起分析情況的重任。


    “湊巧聽到了他們的計劃該算是幸運了,不過我們不見得就能因此扭轉局勢。你們有人懂得駕船嗎?”


    見大家一一搖頭,她不意外地點點頭:“這就是說隻憑我們自己是沒辦法把船駛迴陸地的,如果船員死了,我們遲早也是在海上飄蕩至死的下場。”


    青葉迴想了一下哈爾曼等過去曾接觸過的凱曼一方的人,其中不少都是視為國而亡為無上光榮的愚忠,眉頭皺得更深,向艾裏和蘿紗問道:“我和凱曼人打交道的機會不及你們,不知你們過去接觸的凱曼軍人中,為了完成王命不惜犧牲自身的人多嗎?”


    艾裏和蘿紗肅容不語,麵上神色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凱曼是個十分重視道統忠誠的國家,出自王國教育下的軍人中確實有許多是不惜為國赴死的。而他們也在同時明白了青葉這個問題所隱含的意義,臉色頓時和她一樣又是一黯。


    “埃洛赫這幫人如果是凱曼的死士,用生死來威脅恐怕也起不了效果。他們甚至隻要自裁,便等於是置我們於死地。就算運氣好飄流到什麽荒島上一時不至於死去,現在南北航路已因戰亂而斷絕,少有行船往來,獲救迴返大陸的機會實在不高。而時局卻不等人,如果浪費了反凱曼的三大勢力合作的時機,便再無人能阻擋凱曼統一大陸的腳步。”


    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段,青葉緩下口氣,微微苦笑道:“到那時候,大家恐怕也隻有繼續留在海外荒島上苟且偷生的份兒了。迴不迴陸上倒也沒差。”


    “原來如此!到了海上,就算我們的本領勝過對方千百倍,也沒什麽用。”比爾歎道:“凱曼人真是狡猾!難怪先前他們都安心地按兵不動!”


    青葉剛才那一番話,大半是說給腦筋轉得慢一步,還不大明白其中利害的比爾聽的,蘿紗則已經心中有譜。


    待青葉說完,她便接著說道:“把情況整理一下吧!我們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在短期內平安到達聖愛希恩特人的島嶼。不過步驟就麻煩多了。”


    此刻事情臨頭,蘿紗冷靜超脫的一麵又開始發揮出來。像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一般,她將事情一條條地分析羅列出來。


    “第一,我們不能死,不可以讓埃洛赫今晚的計劃成功。”


    這一條當然不會有人有異議。


    “第二,我們繼續要在海上生活,直到找到聖愛希恩特。所以,在製服對手的同時我們不能殺死,至少不能全部殺死他們。”


    這一條還算不難辦到。


    “第三,剛才說過,死亡很可能威脅不了對方的人。那麽我們得找出其他可以挾製他們的事物,來讓船員在行動敗露後繼續受我們調遣。做不到這點,萬事免談。”


    這個就有點……連死都不在乎,隻求達成任務的人,怎麽可能有什麽事能讓他們放棄任務幫助敵人?大家麵麵相覷好半晌,也沒人拿得出主意來。


    “或者我們可以試著說服他們棄暗投明到我們這邊?”


    艾裏試探著問道,他的口氣卻分明是連他自己也沒抱什麽希望。


    果然也沒人響應他的提議。他們都清楚長期教化的觀念深入骨髓,很難動搖。當初克裏維等人會改換立場投入黑旗軍這邊,也是在長期接觸中慢慢潛移默化,認同了黑旗軍的觀念,才會有此結果。眼下隻靠短短幾個時辰功夫,怎麽可能會有效果?


    一夥人大眼瞪著小眼,任是他們多是才智卓絕之人,在這情況下也找不出什麽可行的辦法。


    悶了一陣,艾裏看看一旁的時計,忽地一掃困擾之色,長出一口氣站直了腰。


    “時間剩下不多了,要應付今晚的事,我們也得開始準備了。”


    “該怎麽做都還不知道,準備什麽?”比爾一臉茫然。


    “事到臨頭,就算沒有辦法也不能坐以待斃,總得做點什麽。不知道怎麽做能解決事情,那我們就先去阻止不允許發生的事情,然後……”


    “然後?”


    “然後,就見步行步吧!”就像是玩拚圖遊戲,不知道該拚那一塊,就先把不可能拚上的板塊排除,再慢慢尋找正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艾裏搔著頭,狀似困擾地說道,不過麵上的微笑倒是出奇的明朗,沒有憂慮太多。既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一向不喜歡讓不好的情緒無謂地消磨自己的心神。


    聽了這話,慣於思慮妥當後再行動的青葉和比爾或多或少都顯出幾分無奈或不安,蘿紗卻像是懷念似的笑眯了眼。


    自從帶領黑旗軍後事事講求謀定後動,瞻前顧後的,很少能像剛認識艾裏不久時那樣無所顧忌,不想太多,做了再說了。


    這種難以捉摸到下一步會變成怎樣的感覺,偶爾嚐嚐也還不錯呢!


    說是準備,其實也就是大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迴自己房間睡覺而已,完全是做給船上的人看的。


    比爾性子不善於作偽,好在這裏本來就他的房間,他無需出外,便不用擔心被人看出破綻。而其他四人多見慣了大場麵,性子或淡漠或狡詐,裝模作樣自是不在話下,就像平常一般互相取笑嬉戲地從船員們眼前招搖而過,迴到各自房間。不多時,房間的燈便熄了。


    此刻埃洛赫一夥很清楚艾裏一行都非尋常人物,不敢靠得太近查看,也不敢在他們的艙房內搞什麽窺孔免得漏出破綻。正是因為他們行動的謹慎收斂,艾裏等人才沒有察覺出不對。今晚船長也隻是遠遠安排著人,不間斷地監看他們的艙門舷窗有無人出入。雖然這樣的監視手段對想逃離艙房的人來說未免太鬆懈,但對於未起戒心的人來說,卻已十分足夠了。


    在外頭監視的船員見黑旗軍的人今夜的舉動也一如平常,或多或少都顯出幾分安心之色。


    隻不過,他們卻不知道時計顯示的時間到了淩晨一時的時候,各房中的人便悄無聲息地從床上起身了。胡亂用棉被枕頭往被窩裏塞出個人形,他們選了個房間角落蹲下身,各展本領開始就地……就地挖起洞來。有的在兵刃上運力,有的使用魔法,黑旗軍五人的本領不俗,對付區區木質地板當然不在話下。


    不多時,各人小心移開被無聲無息地完整切割開的木板,房中便都弄出了個尺來方的洞口。小心搬動些房中物件略作掩飾,讓人不至於從門口一眼發現洞口,各人便從洞中輕巧地跳下。


    自始自終,他們都不曾發出過半點響動。外頭的監視者眼巴巴地死盯著他們的房間不放,哪裏想得到裏頭的人已經金蟬脫殼,離開了他們的監察範圍?


    海船甲板下的艙室都是用來存放物品的倉房,甲板以上的船艙用來居住,分作三層。為求出入方便,艾裏等人便都選擇了一層的房間。穿過地板,他們便下落到與各自房間位置相對應的倉房。深夜的倉房中沒有半個人影,也無人察覺他們的秘密行動。


    大家都很清楚艾裏沒什麽方向感的毛病,先前的商議中便勒令他不準走動,由其他人按各自房間對應的位置辨認方位,來他這裏集合。


    此時距離埃洛赫計劃的行動還有一段時間,搬運水糧的人沒這麽早來,他們輕巧的動作也沒有驚動任何人,很順利地會合到了一起。


    幾乎是前後腳到達的青葉、比爾和維洛雷姆就著寥寥幾盞燭火的微弱光芒,看見艾裏無聲地擠眉弄眼,作出一副做作的被遺棄小孩的可憐樣,其中兩個人都有給他一拳的衝動。


    蘿紗則遲了些,在大家幾乎要開始擔心的時候,方才打著哈欠走進來,嗜睡的樣子令同伴不由生出她是否是因為睡過頭才延誤了時間的疑惑。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探究這些末節的時候。人到齊了,他們便小心避開瞭望台上和一路上所遇的水手的視角,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甲板上。


    船尾和兩側,貼著船身吊著好些救生船。艾裏打個手勢,眾人也不多言,各自行動起來。會飛的直接飛到船外,不會飛的取繩索縛在船舷上,另一端盤在腰間把自己慢慢放下去。


    降到救生船處,他們便拿先前切割地板的手段如法炮製,悄無聲息地在各艘船底大肆鑿起洞來。拆下的船底、木片掉落水中所發出的低微水聲完全被海浪聲所掩蓋,木板迅速隨消失於船後的水流飄遠了。


    如果讓船員毀船逃離,把艾裏他們孤零零拋在海上,那真的就沒戲可唱了。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破壞船員的逃生工具,把大家串成一根線行的蚱蜢,誰也跑不了。


    唯有如此,假如船員沒打算死的話,艾裏等人才有依附他們生存下去的希望。因而,雖然覺得白白糟蹋這麽多好端端的船隻有些不好,艾裏卻很清楚如果不這麽做,自己這幫人的下場可就比那順水流走的木片還要淒涼。


    本來他們可以隻切斷吊住船隻的繩索,讓船掉落水中飄走就能達成目的。不過反正時間充裕得很,而且這幾人中大半都是好玩鬧作怪的性子。想到與失蹤的救生船相比,埃洛赫那幫人發現用來逃命的船竟然無底時所受的衝擊會大上許多,他們便不惜多費些時間力氣來拆船。


    為免被船上的人察覺,破壞船隻的行動不可以弄出任何聲響,艾裏等人不得不大大抑製自己的力量,速度也沒法太快。


    不過總共不過十多條船,五個人分頭行動,耗不了太久,所有的船底就全都被卸了下來,收工後,望見一排“救生船”齊刷刷隻剩下船幫,卻不見船底的光景著實怪異有趣,五人中倒有三人忍俊不禁。


    “等埃洛赫船長他們出來看到這一排桶箍,表情肯定很好玩!”蘿紗很為自己沒辦法在場目睹盛況而扼腕。


    “今晚有夠我們折騰的了,能不能平安無事還得打個問號呢!別真把這當成玩兒了。”艾裏苦笑道。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重新融入了黑暗之中。


    將近淩晨二時,埃洛赫船長詢問過看守艾裏等人房間的手下,得知沒有任何異常,行動就開始了。


    毀壞船隻隻要幾個人便能做到,埃洛赫等人也不想船沉得太快連自己都來不及跑掉,所以負責準備逃生船隻的那一隊占了船上一大半的人。人多好辦事,埃洛赫親自帶著這隊人,很快從倉庫中悄悄搬運出足夠的水糧到甲板上。


    埃洛赫船長一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響動傳入船艙,引起聖劍士等人懷疑,現下見最可能傳出聲響的搬運部分已經平安完成,心算是落迴一半到實處。船長走到船舷邊上向下監看,同時揮臂向下做了個手勢。水手們便上前去解開吊住救生船的纜繩,合力拽著緩緩放長繩索,將掉在外側的船隻放入水中。


    早在出發之前,為著今日的行動,水手們已經不知暗地裏演練過多少次了,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做得全無差錯。可是這一次,放船下水的水手卻發現從手中繩索上傳來的觸感有些不對。船……好像變輕了些?


    水手們對這都甚感不解,因此沒什麽人去注意正向船下俯看著的頭領此刻麵上是什麽表情,這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畢竟,這可是聖女原本十分希望能親眼目睹的一幕呢!


    埃洛赫船長雖然緊緊盯著緩緩下落的船隻,但從他的位置,隻能是從上往下俯視船隻的側麵。高高的船幫擋住了他的視線,在夜色的掩飾下,他一直沒有發現船的真正狀況。


    直到入水後“救生船”終於轉迴正麵,但卻沒有按照人們預想的漂浮起來,他才驚現情況不對。


    俯視海麵,一個個船形的木圈在水中載沉載浮,就像一張張大嘴嘲弄著他們。當看清每艘船的船底都下落不明,再不能稱為“船”的時候,埃洛赫驚訝得忘了動作。耳中聽見“卡拉”一聲,好像是自己下巴掉下來的聲音。


    陸續也注意到發生了什麽事的水手們也為之愕然,全被籠罩在一片過度衝擊造成的死寂之中。一張張瞪圓了眼的麵孔全是一副蠢樣。


    “完……完蛋了!”


    呆滯了片刻,埃洛赫那張大得足可以塞下好幾個雞蛋的嘴巴上下翕動,蹦出有些變了調的音節。他的頭腦還算比手下靈光些,終於想到離開海船所需的救生船都已毀了,他們已經走不了了。如果派去毀船的另一隊人真的毀了船,那他們也得跟著陪葬。當前的第一要務,反而是不能讓手下弄壞了船!


    另外,船底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自己消失,這麽多船白天還是好好的,現在卻突然變成這樣,原因隻有一個。那麽去破壞海船的達倫那隊人,肯定會有麻煩!


    船長像是嚇人禮盒中裝了彈簧的小醜般猛然蹦起身來,衝向通往甲板下艙室的樓梯。這時候也沒有必要怕誰聽見聲音了。驚惶之下,埃洛赫忍不住向不在場的另一個手下大吼道:“達倫,停下!!”


    可惜海船實在太大,埃洛赫船長在船尾的喊聲經過層層樓板的過濾,已經不可能被身處最底層艙室的人聽見。


    不過,事情也沒差啦!全身被捆成肉粽的人,本來就不能再做什麽,聽沒聽見船長的吼聲,明不明白情況,也都無所謂了。此刻,被捆綁好後扔作一堆的達倫一夥,隻能心有不甘地用眼睛瞪著艾裏等人。簡單說,就是乾瞪眼。


    水底壓力大,搗破船底並不容易,也勢必會發出很大聲響驚動黑旗軍的人,所以達倫等人打算設置些炸藥來炸破船底。


    下到艙底後,達倫正計算著該拉多長引線來控製爆破時間,火藥量又該是多少,本以為不會有旁人在的暗處忽然傳出話聲,嚇得達倫一夥身體猛地一震。


    “拆了那些小船船底就讓我夠內疚了,要是你把這麽大一艘船給糟蹋了,可要小心被雷劈哦!”


    從一旁的拐角處,好整以暇地轉出一個高挑身影。看清楚這人影正是聖劍士本人,而從他身後又轉出聖女和那個據說身懷異能的女子,達倫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涼氣。


    達倫隻不過是常在海上跑生活,力氣比常人壯些,懂得些粗淺武藝而已。時至今日聖劍士聲名已重,民間的傳說,上頭的情報,讓達倫早就很清楚聖劍士是多厲害的人物,絕對不是自己應付得了的人物。


    不過這人也有幾分悍勇之氣,情知事情敗露自己反正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索性發了狠,抽出腰刀來衝上前砍殺。


    隻可惜,再逼出十二分的狠勁也不可能抹消掉實力上的天壤之別。何況他刀雖是斬得夠狠,腿腳到底還是被嚇得有些軟了,隻看到人家聖劍士連劍都還沒出,隻是做操似的伸展了幾下身體,自己便糊裏糊塗地被人踩到地上動彈不得。還道這下要死了,卻沒覺著哪兒痛,睜眼見一旁的聖女早在倉庫中找了一捆繩索,笑嘻嘻地上來將自己綁了。


    待得蘿紗把他綁好,跟隨達倫同來的那幾個人也早被艾裏、青葉輕鬆撂倒。看他們一個個也被綁了與自己扔作一處,達倫整個心都涼透了。


    這裏隻見聖劍士這三人,另外兩人定是分頭去護著駕駛室那兒了,他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今晚的事黑旗軍的人怎會這樣瞭如指掌?


    艾裏自然不會去為這小角色答疑解惑。就算有這閑心,估計“****”這麽不入流的名字也足夠讓他三緘其口。再說現在也不是閑磕牙的時候。收拾好達倫等人,艾裏便招唿大家走人。


    “腳下就是船底。要是船沒被這些家夥的火藥炸壞,卻在打鬥時被我們自己打壞了,那才叫冤哪!我們還是到上麵去吧!”


    “那他們怎麽辦?”蘿紗指指地上的達倫等人:“能不能拿他們當人質來要挾?”


    艾裏略一沉吟,搖搖頭:“我看是沒用。”


    如果埃洛赫一夥為了完成使命,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棄,那麽當同伴的安危與使命相衝突時放棄同伴的覺悟,也至少是有的。


    無欲則剛,連對求生的**都不執著的人實是最難以控製的。待會兒和埃洛赫那邊的人碰麵後該怎麽做,他到現在仍沒有頭緒。


    微不可見地輕歎一聲,他當先向外走去:“這些人就扔這裏,無關緊要的。我們快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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