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河一時驚疑不定起來,眼睛緊緊盯在她的臉上:“娘娘當真不知道?”


    “父親的到底在說什麽?”寧詩婧的臉上露出純然的疑惑,反問道:“難不成,父親十八年前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才會忌憚到如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向來寧清河也是知曉自己當年做下的事情到底有多麽的慘絕人寰,才會敏銳到隻是無聲無息地死了幾個人,就風聲鶴唳地緊張起來。


    聽到她的問話,寧清河的臉色果真一沉,冷冷的甩袖道:“娘娘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無妨,父親做過的事情,哀家自然是幹涉不了的。”寧詩婧心底冷笑一聲,淺淺的捏著茶盞,把玩著道:“總歸隻要父親無愧於心,哀家這個做女兒的自然不好多言。”


    “若是沒有旁的事情,哀家就不多送父親了。”


    這是要端茶送客了。


    寧清河的神色狠戾,眼神陰狠地看著她,突兀地嗤笑一聲:“好,娘娘如今翅膀硬了,怕是已經自以為可以跟過往割裂,獨自高飛了。”


    “老臣為人父,卻也已經管不了娘娘了。望娘娘自己珍重。不然……”他扯了扯嘴角,從容的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和淩亂的美髯,挺直了腰杆兒,重新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仿佛掌控一切的寧太師:“娘娘這迴要是再落到了求助無門的境地,別說做了牌位,就算是做了棺材,隻怕也沒處可以送了。”


    “老臣告辭!”


    話音才落,他已經毫不留戀地甩袖大步離開,沒有片刻的停頓。


    看著他的背影,寧詩婧怔了半餉,呆坐了良久。


    直到有小宮女匆匆打從殿外提著掃帚過去,她才慢慢的迴了神,將手裏早就已經冷透了的茶水擱在了桌案上,單手按在滿腔複雜的心口上。


    “你會怪我嗎?”她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問已經不存在的那個人,嗓音裏帶著點戚然和寂寥,低聲問:“你會不甘嗎?”


    滿殿內隻餘下一片寂靜,心髒在胸腔內依舊平穩的跳動著,沒有任何人能夠迴答她的問題。


    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起身扶住自己鬢發上的鳳簪,脊背挺直地轉過身,大步的迴了內殿。


    不管是對是錯,現在她的選擇都是遵從本心,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情意和遠近親疏,還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她已經不必迴頭,隻管大步地往前走。


    秋意漸漸加深,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永慈宮門前的梧桐樹的葉子已經全都黃了,每日落了滿地的枯葉,負責灑掃的小宮女每天都要掃好幾迴。


    之前春天時候,京郊的百姓們種了西瓜,獲得了大豐收。


    宿京的富戶們都想嚐嚐葫蘆藤上長出來的西瓜到底是什麽滋味兒,第一波西瓜下來的時候,可謂是供不應求,高價一瓜難求,宿京叫去種西瓜的百姓們賺得盆滿缽滿。


    一場水災,不僅沒讓他們血本無歸,反倒大賺了一筆,百姓們感激不已,民間鍾玉珩的聲望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會兒條件不允許,無法搭建塑料大棚,琉璃更是造價十分昂貴,寧詩婧作為一個大半時間都在病房中度過的半文科生,根本不懂玻璃的製造,對這方麵也一無所知。


    即使已經叫人研究更簡單的製造法子了,也不是一時片刻就能解決的,因此她隻在去宿京京郊那趟跟瓜農們略略提了一下關於保暖可以延長西瓜收獲季節的事情。


    不想百姓們放在了心上,有精明的夜裏用茅草蓋著,隻在正午暖和的時候曬曬太陽,半夜還起來在旁邊燒篝火升溫,到最後竟然還真的折騰出來一些到了秋天仍舊掛果的西瓜。


    現在天氣冷了,即使再怎麽小心也很難成活,最後一批西瓜送到宮中一些。


    如今寧詩婧跟鍾玉珩,就一人麵前擺了一半西瓜,擱著銀調羹。


    寧詩婧慣來喜歡自己一個人捧著半個吃,而且這時候的西瓜大約是品種問題,即使送到宮中的已經是品質最好的,仍舊不是十分的甜,她拿了白砂糖灑在中間,自己一勺一勺挖了,蘸著白砂糖吃。


    西瓜送上來的時候,鍾玉珩正坐在她的身側批複奏折,被她喊了一聲,起身靜了手,坐在她的身側。


    他修長的指節瑩白如玉、骨節分明,好看卻不女氣,是一雙充滿力量感的大手,捏著精致的銀調羹,在紅瓤黑籽兒的西瓜中央輕輕的旋了一下。


    紅、黑、白、銀四個顏色衝撞在一起,配合著他漫不經心中透著十足優雅的動作,低垂的眼簾下遮掩著一雙深邃的眼眸,潑墨般的長發垂落在大紅的衣衫,整個人猶如一幅動態的山水畫。


    寧詩婧一時忍不住看的怔怔,就見他將半個瓜的正中央一塊都挖了出來,擱在青花瓷的小碗中。


    他含著淺淺笑意,端起瓷碗,用調羹舀起一塊遞到了她的嘴邊,笑道:“都說西瓜正中央的這塊最甜不過,臣不愛吃甜,給娘娘吃。”


    瓜瓤帶著點涼意,寧詩婧下意識的張開嘴,將那勺西瓜卷入口中。


    貝齒輕輕一咬,清甜的汁水就泛了出來,整個舌尖兒上都帶著西瓜味兒的甘甜。


    前頭她還覺得這瓜不如現代在超市的普通西瓜甜美,這會兒卻覺得果肉像是裹了一層蜜糖,在她的舌尖上散開,一路劃入心口,惹得她整顆心髒都仿佛充斥著這股子揮之不去的甜意,一點點往外湧出大股的甜蜜來。


    也太甜了吧。


    倘若她的麵前這會兒有鏡子,就會察覺不單單是她的心髒和口腔裏都灌滿了蜜,連她的眼睛裏的細碎光芒,都像是晶瑩的糖果撒在了裏麵,折射出五彩又甜蜜的光來。


    鍾玉珩看得喉嚨一緊,忍不住低低的歎息一聲,擱下銀調羹伸手蓋住她的眼睛,啞聲道:“娘娘再這樣看著臣,臣隻怕……”


    他頓了頓,沒有說出下半句話,掌心的熾熱溫度卻通過她的眼瞼,一路滑到了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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