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詩婧猶豫了一下,站住了。


    於是他慢慢的走到她的麵前,不顧她的拒絕拉住她的手,捧在唇邊輕柔地落下一個親吻:“娘娘是怕,用這雙手來碰臣嗎?”


    他的吻輕柔,帶著嘴唇上溫熱的溫度,寧詩婧卻仿佛被燙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縮迴來:“別這樣!”


    “娘娘!”鍾玉珩加重了語氣,握緊她的手不讓她後退,聲音低沉而又堅定:“就算您真的滿手血腥,也是為了保護臣。別說娘娘隻是不得已而為之,就算真的沾了滿手的血腥,在臣的眼裏,還十分迷人。”


    寧詩婧沉默著沒有說話。


    “娘娘殺他,本就是他所求的結局。”鍾玉珩將她攬在了懷裏,垂首看著地上的屍體,終究道:“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娘娘本不該自責。”


    她終於抬起眼來,一雙還泛著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像是有些茫然:“他才十幾歲,尚且沒有娶妻生子。這一生都被關在這宮廷之中,從來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


    說什麽她是他此生見過的唯一的光,他一輩子又見過多少人呢?


    她不過是隨口吩咐兩句,給予不痛不癢的幾句關心,就真的值得他不能得到她就寧願死嗎?


    她不懂。


    “娘娘,三皇子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鍾玉珩歎口氣,親吻她的額頭,低聲道:“別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好嗎?”


    她的眼睛,直直地望進他漆黑的眼眸裏,在裏麵看到了疼惜和擔憂。


    他向來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即使自己受了重傷,很有可能不治身亡的時候,他也滿臉平靜地麵對現實。


    可是現在,隻是因為她的一點情緒波動,他就露出這樣憂慮的表情。


    寧詩婧垂下眼。


    她清楚地知道,就算時間倒流,重新迴到上一刻,麵對陳敏哲的決絕,她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還是會把手上的匕首,捅進他的胸口。


    人總是有遠近之分,對於她來說,她絕對不會讓鍾玉珩出事。


    找再多的理由,說得再怎麽冠冕堂皇、大公無私,其實究其根本,隻不過是因為她愛他。


    這讓她這一刻的沉默和難過顯得這樣的可笑而嘲諷。


    寧詩婧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簡直虛偽的可怕,默了片刻索性將身體的忠良壓在了他的胸口,從他寬闊的胸膛上尋求安慰。


    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似乎也就漸漸地在這規律的聲音中恢複了平靜,閉著眼睛勾了勾嘴角:“隻怕今天的事情傳出去,我就要被朝臣們當成心狠手辣的毒婦。”


    “早先朝中的大人們也說臣是兇殘暴戾的惡鬼。”鍾玉珩笑了一聲,握住她的手瀟灑道:“一個毒婦,一個惡鬼,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般配不過了。”


    說著,他那雙總是清冷如月的雙眸竟然伴隨著笑意彎成了一對弧兒。


    寧詩婧愣了愣,忽然將臉整個兒埋進他的胸口,掩住了微紅的眼眶,用力點了點頭:“說的是。”


    “雖然臣不介意叫天下人都知道,臣跟娘娘是如何的般配……但臣卻不舍得娘娘受苦。”鍾玉珩揉了揉她的肩頭,目光落在插在她雲鬢上的發簪上麵,眼神柔和道:“娘娘去寢殿歇息,臣來處理這件事兒,好嗎?”


    寧詩婧猶豫了片刻,沉默著點點頭。


    “娘娘要再看一眼嗎?”他體貼地抱住她,輕聲道:“一會兒臣該將三皇子殿下帶迴他的宮中了。”


    “不用了。”寧詩婧閉了閉眼,嗓音有些低啞:“既然他不願意讓我看到他如今的樣子,我就不看了。”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人死如燈滅,善待他的遺體……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厚葬了吧!”


    “娘娘放心,臣一定會的。”


    得到了想要的迴答,寧詩婧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唿自己迴了寢殿。


    鍾玉珩跟在後麵,將昏迷之中的小皇帝抱了進來,擱在她的床榻上細心的放好。


    然後親眼瞧著她在小皇帝的身側躺倒,安靜的閉上了眼睛,這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外麵雷鳴電閃,像是永遠都不會疲憊,瓢潑般的大雨連綿不絕,天色一片濃黑。


    仿佛永遠都不會再有天亮。


    寧詩婧翻了個身,將小皇帝肉嘟嘟又熱乎乎的小身子攬在了懷裏,用力地抱了抱,眼角滑落了大顆的淚珠。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也格外的難熬。


    第二天,在秋雨過後,溫度低了許多,宿京的人都紛紛在起床之後多加了件衣衫。


    朝中文武百官上朝的時候,宮中傳出消息,昨天夜裏一直身體不好的三皇子殿下陳敏哲,突發急症,就這麽去了。


    他身邊的忠心婢女,不忍主子孤身一路上黃泉,緊跟著自縊而亡。


    這樣一位皇子的逝去,並沒有在朝堂上濺起多大的水花。


    畢竟他本身的存在感就十分微弱,沒有母族支持,又不受先帝重視,一直身體不好養在深宮,朝中大人們幾乎都不知道他到底長了什麽樣子。


    甚至還有不少大臣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頗為訝異這個從出生起就聽聞有不足之症,十分難養活的三皇子原來竟然活到了這個時候。


    兩條人命,甚至就連這一日的早朝小皇帝沒有來上朝,隻有鍾玉珩坐在龍椅的左側主持朝會,這件事引起的關注度高。


    這樣一件本該在整個朝堂上掀起波瀾的事情,竟然就這樣詭異地被壓了下去。


    另一廂,鍾玉珩才剛下朝,就擱下手頭所有的事情,轉頭往永慈宮來了。


    永慈宮之中仍舊一片安靜,有許多小宮女太監放輕了腳步做著自己的事情,瑞珠跟陳靈珺臉上帶著擔憂守在寢殿的門外,站成了兩塊石頭。


    “見過鍾大人。”見他過來,幾人忙行了禮,嗓音卻壓得低低的。


    寢殿的大門緊閉,裏麵安靜的有些空蕩。


    鍾玉珩的目光沉了沉,看著緊扣的門扉,輕聲道:“娘娘還不曾起身?沒叫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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