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誰是傻子呢!


    她的心裏升起了幾分不快。


    被她嗆聲,鍾玉珩也不見生氣,含笑收迴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娘娘這是懷疑,臣未曾淨身?”


    他高大的身影照出來的陰影,將她悉數籠罩,越發顯得她嬌小玲瓏。


    換個人,隻怕就算不嚇得渾身發抖,也要被他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寧詩婧卻帶著幾分豁出去似的,抬起頭來坦然看著他,道:“是。”


    “哀家也鬥膽問鍾大人一句,鍾大人真的是公公嗎?”


    鍾玉珩收斂了笑意,黑眸沉沉地盯著她,麵若寒霜仿佛洶湧著殺意,沒有說話。


    寧詩婧的拳頭又緊了幾分,不肯露出半分懼意,強撐著迴看著他,竟然隱隱有幾分抗衡的意思。


    她原本也不信,他能真的作假。


    宮中對於太監身份的檢查向來嚴格,入宮之後淨身,熬過來的人每年還要再被檢查一番,免得出現弄虛作假的情況。


    高位的太監或許可免除這每年一次的侮辱,他尚未成長起來的時候卻怎麽都是逃不過的。


    與其說她在追問他是不是真的是太監,倒不如說她在靠這個試探他的態度。


    讓人膽戰心驚地漫長沉默持續了很久,鍾玉珩揚了揚唇角,突然露出一個有幾分壞意和狡黠的笑容。


    他向來沉穩中透著幾分難以捉摸,這會兒竟然難得帶著幾分少年氣,整個人越發像是一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貴族小公子。


    寧詩婧驚豔之餘,心中卻湧上幾分不好的預感。


    隻見他長袖微微一揚,露出一雙好看的手,修長的指節襯著大紅色衣袍越發猶如玉雕,輕輕地扣在了腰帶扣上。


    他笑著盯著她,慢悠悠地說道:“娘娘既然好奇,不如親自為臣……驗、明、正、身?”


    說著,那手就真的要去解腰帶。


    寧詩婧臉色頓時爆紅,捂住眼忙叫了一聲:“住手!”


    誰要給他驗明正身?要臉不要啊這個人!


    鍾玉珩停下手,笑看著她,問道:“娘娘當真不想檢查一下?不是方才還好奇……”


    “哀家現在不好奇了!你快住手!”寧詩婧背對著他擺手道:“鍾大人不必跟哀家證明了,哀家隻是隨口一說。”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鍾玉珩終於收了手,卻還淺淺的歎了口氣,仿佛十分失望似的。


    聽到沒有動靜了,寧詩婧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見他果真還衣著整齊地站在一邊,這才緩緩地長出一口氣。


    她本就不覺得他有作假的可能,這會兒見他態度坦然自然更加不覺得有什麽,也不再多追究。


    有的人可能激素就是這麽強大,哪怕缺了點東西也能發育地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呢?


    鍾玉珩見她鬆了口氣的樣子,隻覺得好笑又可愛,重新撩起衣擺在床邊坐下,道:“娘娘病了一場,身體正虛弱著,還是快些休息吧。”


    寧詩婧的目光,忍不住從他的肩膀上掠過。


    她不過是一場風寒罷了,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現在身體雖然還虛弱,卻也好了不少。


    他呢?


    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那麽多血,迴了宮一直都在連軸轉,連正經睡個覺的機會都沒有。


    他守在她的身邊還在批奏折,他打算什麽時候睡?


    寧詩婧頓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鍾大人打算什麽時候歇息?”


    鍾玉珩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底裏就迸出星點笑意,道:“娘娘關心臣?”


    “鍾大人年紀輕輕,累病了可不好。”寧詩婧不去看他,強作鎮定地道:“哀家和陛下還要仰仗鍾大人,鍾大人好歹也要勞逸結合,別讓哀家押錯了寶兒。”


    她不管怎麽嘴硬,鍾玉珩始終能察覺到她話裏那份擔憂。


    他一時升起了幾分複雜的情緒,明明擱在心底裏是甜的,湧到喉嚨口卻有幾分粘稠,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被這樣輕描淡寫的關心著,被人或是氣惱或是調侃,對他來說仿佛都是已經隔世的事情。


    他仿佛唯有在她的麵前,是一個褪去了權勢身份的人,在人間的煙火氣裏活著。


    他有些貪戀這份暖,眼神近乎貪婪地在她的臉上流連,嘴上卻還不正經地笑著道:“是,娘娘放心,臣一定活得長長久久,好好護住娘娘……跟陛下。”


    說到最後有點不情願的樣子。


    寧詩婧的心跳卻又漏了一拍,麵紅耳熱地蜷了蜷手指。


    她的意思明明是兩個人現在是同盟關係,怎麽叫他說出來就這麽曖昧纏綿,仿佛他們是一家三口,他作為頂梁柱要護住自己妻兒似的。


    她臉頰滾燙,也顧不得許多,縮迴被窩裏悶聲悶氣地道:“哀家累了,要睡了。鍾大人也早些迴去休息吧!”


    “是。”鍾玉珩應了聲,動作不緊不慢地為她塞了塞被角,又仿佛漫不經心的道:“太皇太後手中,有先皇給她留的一支暗衛,名叫麟衛。今日臣將虎符奪走,太皇太後卻不曾出動麟衛……娘娘知道,麟衛去了哪兒嗎?”


    寧詩婧一凜,心中那絲絲仿佛濃情蜜意般的羞赧悉數散去,警惕地抬眼看他,不動聲色道:“哀家不過是被拘在後宮中耳聾目盲的婦人,鍾大人都不知道的東西,哀家怎麽會知道?”


    “娘娘謙虛了。”鍾玉珩長睫抖了兩下,看著她道:“臣不知曉虎符的位置,娘娘還不是輕易猜到,並且猶如探囊取物般順利得手?臣,不如娘娘。”


    “鍾大人未免也太高看哀家。”寧詩婧片刻之間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冷汗淋漓地仰頭看著他,沉著道:“哀家今日才是第一次聽說麟衛的名頭,如何知道這樣重要的力量太皇太後給了誰?”


    鍾玉珩看著她平躺在床上渾身緊繃的模樣,心底也泛上幾分涼:“娘娘當真不知?”


    “自然是不知道的。”寧詩婧堅持。


    她,果然還是一直在戒備他的。


    就算早就有了這個認知,鍾玉珩還是感覺到心中有幾分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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