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幹幹地咽了口唾沫,收迴自己的手,強行遮掩道:“娘娘恕臣無狀。”


    寧詩婧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師兄這是改變主意了嗎?”


    “娘娘一介弱女子尚且憂國憂民,臣又如何敢不肝腦塗地。”程旬把話說得十分的冠冕堂皇,轉而又十分擔憂的道:“臣這一條賤命不足為慮,隻是娘娘鳳體尊貴……若是被鍾大人知曉……”


    “師兄放心。”寧詩婧想笑。


    她也沒有遮掩,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輕聲道:“師兄在諫院或許沒有察覺,這些日子鍾玉珩受了傷,雖然遮掩的好卻在朝政上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什麽?”程旬頓時十分震驚:“娘娘從何得知這樣緊要的消息?”


    寧詩婧露出幾分無奈,低聲道:“我這幾年在深宮中,再沒有用也有了幾個心腹……自然就知道一點隱秘的消息。我對朝堂上的事情或許耳目閉塞,但是這宮中的事情,卻要比師兄等大人靈敏許多。”


    “隻是那鍾玉珩”


    程旬深以為然,眼中精光一閃,追問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趁他病,要他命!”寧詩婧眼底帶著狠意,果決地道:“師兄或許不知道,其實這鍾玉珩到現在還不曾對朝中百官下手,就是因為他在忌憚著虎符……”


    她小聲的將事情說了。


    程旬又是震驚又是興奮,雙目放光地確認道:“此話當真?”


    “我怎麽會欺騙師兄。”寧詩婧肯定的點點頭,又放輕了聲音道:“如今那虎符在誰手中我心中已經有數……”


    不等她繼續說下去,程旬已經激動萬分地追問:“到底在誰手上?難道是在小師妹的手上?”


    到如今看到了成事的希望,倒是肯喊一聲“師妹”表示親近了。


    這些冷血無情又自私自利的人啊。


    寧詩婧掩蓋住眼中的不屑,苦笑著搖搖頭:“我入宮時候先皇已然病重,素日見一麵都十分艱難,哪裏能受到這樣的信重。”


    “那……”程旬頓時遲疑了。


    要扳倒鍾玉珩,僅靠文人是沒有用的。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以,虎符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若是拿不到虎符,沒有人會傻到白白送命。


    寧詩婧見狀,忙壓低了嗓音:“但是我知道,虎符在太皇太後手裏……先皇是太皇太後的親生兒子,母子感情甚篤。隻要師兄聯合朝臣,說服太皇太後拿出虎符,還政陛下,太皇太後一定會同意的。”


    那太皇太後,連她轉送的鍾玉珩送來的茶葉都不顧掩飾地丟了出去,足以見得對這個搶了她兒子江山的人該是怎麽樣的憤慨。


    對於太皇太後來說,每個皇子都是她的孫子。


    之前她一直不肯表態,未嚐沒有覺得小皇帝年紀太小,還沒有生母,寧詩婧又過於軟弱,恐怕守不住虎符和江山的擔憂。


    若是朝臣們都表示會盡心輔佐小皇帝呢?


    程旬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了起來,幾乎按捺不住激蕩的血脈,來迴快速走了兩步,才擊掌道:“小師妹妙計!”


    “我也不過是婦人之見,具體還要師兄盡力施為才行。”寧詩婧謙虛地蹲身一禮,又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隻是……還要拜托師兄事成之前,一定保守秘密,不要被鍾玉珩察覺才好……”


    “放心,師兄一定找信得過的同僚。” 程旬毫不猶豫地點頭,頓了頓卻又情不自禁反問道:“這樣大的事情,小師妹怎麽不找老師商量一下?”


    當然是因為寧清河這個老狐狸沒你這麽好騙呀,小傻瓜。


    寧詩婧眼裏帶著點憐憫般的慈愛,很快遮掩過去,露出幾分憂愁,恍惚道:“師兄……你說家國哪個更重?”


    “自然是國更重。國若不存,何以為家?”程旬若有所悟。


    “是啊……忠孝不能兩全。”寧詩婧苦笑一聲,搖頭道:“父親如今在朝中已經聲威煊赫……我費盡心機扳倒鍾玉珩,卻不想父親又步他的後塵……我,我想將這大安江山,安安穩穩地交到陛下的手中。”


    程旬見她神情愁苦,忍不住出聲安慰道:“老師為人端方忠義,絕不是鍾玉珩那等奸佞小人。”


    不是才怪吧?隻怕易地而處,這寧老狐狸還比不上鍾玉珩呢!


    “我自然信重父親的人品。”寧詩婧撇了撇嘴,低聲道:“隻是時事不由人。與其到時候左右為難,不如從根源上斬斷這種可能性。我雖然是個女子,卻也知道君王之道,貴在製衡。”


    “況且……高處,不勝寒。”她笑了笑,臉色有點蒼白:“我這麽做,既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寧家的長久安興。”


    “娘娘大義。”程旬頓時十分動容,點頭鄭重道:“娘娘盡管放心,臣一定將事情辦妥。”


    說著,執臣子禮深深一彎腰。


    “不敢當師兄這一禮。”寧詩婧虛虛服了他一把,猶豫片刻,又拿出一個不起眼的荷包:“師兄若是……入宮不便又或者遇到什麽緊急情況,可以拿這個出來應急。”


    程旬接過來,掏出來一看,是一枚顏色碧綠清透的上好玉扳指,瞧著這寬度,該是個男人帶著的。


    他的瞳孔一縮,顯然認出了這個扳指的主人到底是誰,忙又放到荷包裏,緊張得環顧一周,問道:“這是……鍾大人慣常戴的?”


    “是。”寧詩婧坦然的點點頭,一點也沒把別人東西送人的心虛,道:“師兄盡管放心,這東西是我過了明路拿過來的。你拿出來用不礙事。”


    程旬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瞧瞧這點子膽子,沒正麵麵對鍾玉珩呢,就慫成了這個樣子,就這也妄想能掰倒他,替代他上位?


    笑話。


    壓抑住心中的鄙夷,寧詩婧麵色如常地又跟他略商議一番,這才告辭折迴勤政殿。


    她方才提起裙擺邁過殿門,沒等站穩就聽一個陰惻惻的嗓音冷冷的咬牙道:“喲,這不是程大人的小師妹嘛……舍得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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