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聲音,突然出現到房間裏,並不像是有人在外麵大喊大叫,更像是發出聲音打的這人就在他們附近。


    要知道這裏可是金樓的第三層。


    門外,就是他的徒弟馬三把守,南方的拳師們,沒有一個能過了馬三這一關,來到他麵前的。


    就算武功遠勝馬三,也不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響就把馬三解決了。


    難道對方就在門外麵?


    那馬三豈不是?


    “三兒!”宮寶森心念急轉,連忙大喝道。


    隨著宮寶森話音落地,緊閉的房門立馬被推開,一個身著紫緞長袍,外套黑色馬褂的青年從門外踏步趕來。


    “師父,您有什麽吩咐?”


    宮寶森眉頭緊皺道:“你一直守門外?”


    “是。”馬三不知宮寶森為何突然這樣問他。


    “沒離開過?”


    馬三搖搖頭,說道:“一刻也沒有。”


    宮寶森感到心靈受到一種深深的衝擊,突然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他長歎一聲:“閣下何必捉弄我這老朽,請現身吧。”


    “不敢,不敢。”


    隨著聲音再度響起,宮寶森驚訝的發現,房間中已然多出一個人,坐在對麵的小桌上,一手提起茶壺,另一隻手舉著茶盞,從壺中倒出茶水來。


    更令宮寶森驚訝的是,在他這樣的抱丹大宗師眼中,那人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一種極致的和諧與自然,就好像其所作所為,都已上合天心,順乎天道。


    這樣的境界,當不做第二人想。


    他的心中,已有所猜測。


    茶水如清泉潺潺留下,至杯中水滿七分,那人放下茶壺,站起身來,與宮寶森正麵對麵。


    “初次見麵,我便借花獻佛了來拜見了。”


    馬三不在房中,尚不明白其中關竅,隻見房中突然多出一人,又驚又怒,眯著雙眼打量著對方,看那人身穿一襲長袍,看模樣像是個教書先生一樣,不像練過什麽武術的樣子。


    他的名字,叫做馬三,所謂“言必稱三,手必成圈”,這“手成圈”是作揖為禮,而“言稱三”則是高手自謙,宮寶森為其取名如此,就是希望其能夠謙虛有利。


    不知這算不算插旗,總之馬三的性格與這名字是完全相反。


    “什麽人,敢在這裝神弄鬼!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馬三以形意起式,一個大踏步朝前猛撲。


    虎!虎!虎!


    這一下出手,好似真有一隻體型龐大的兇惡猛虎從山林中猛地鋪出來,一聲虎嘯,震天撼地,濃鬱的腥風撲麵而來。


    馬三這一個大踏步,整個身子直接撲出近兩丈的距離,同時手掌伸出,五指張開,從上而下猛劈下來!


    唿唿!


    被譽為三百年來國術第一人的孫祿堂曾在自傳中寫過:郭先生(郭雲深)虎撲能打三丈,我自己充其量隻能打兩丈五,前輩之難及。


    這是當年孫祿堂對郭雲深的推崇,而馬三如今一個虎撲雖然尚未有這兩位宗師前輩之威,卻也有瞬間撲出五六米,眨眼間就靠近了那人。


    這一下出手,聲勢,招式,速度,都十分得恰到好處,以如今的年齡成就這樣的拳術,馬三絕對足以自傲了。


    這些日子裏,不知多少南方拳師,都在馬三這一招虎形劈拳籠罩之下,整個人都懵住了,根本來不及反應,任家已經衝到你麵前,一拳劈頭蓋臉砸下來,直接被打得仰頭栽地。


    “三兒!”


    宮寶森麵色大變,連忙疾聲唿喚,馬三的拳術,即便他很有信心,可是對麵如正是男人,別說是馬三,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對手!


    可他已經太遲了,馬三早已衝到對方身前。


    馬三看到對麵那人的神色毫無半點變化,一手仍然捧著茶杯,另一隻手則向前一探,手掌前拍,令身前氣流唿嘯激蕩,衝到馬三臉上。


    繼而......


    “形意門裴慶之,見過師叔祖。”


    在聽到這句話的刹那,馬三隻感到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


    下一刻,他已經感到自己刹那間天搖地轉,自己已然是雙腳離地,處於失重的狀態了。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徐重光一掌前拍,如撥雲見日般一下把馬三向下劈的劈拳蕩開,接著向前一揪,扯住馬三胸前也令,將馬三一手提起。


    另一隻手則一抖,手中的茶杯轉著圈甩了出去,穩穩當當地送到宮寶森的桌前。


    茶水在高速的滑動過程中,其中的水卻是四平八穩,半點也沒有泄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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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見宮寶森,一掌敗馬三,一掌送茶水。


    三個動作一氣嗬成,不分前後的同時完成,聲音落地的瞬間,也是出手的瞬間。


    一氣嗬成,先聲奪人。


    即便是宮寶森這樣的拳術大宗師,都一時為他所折,經過他一連串的布置,對方的心靈與氣場此時都處於一個最低穀的狀態之下。


    接著,他鬆開扯著馬三衣服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充滿歉意的說道:“師叔,對不住了。”


    但是馬三神色萎靡不振,渾渾噩噩,一招被擒,對向來自信自己拳術的他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


    “你就是裴慶之?”


    宮寶森看著盞中七成滿的茶水,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早就聽聞你的大名了,今日總算是見到你了,好一個武聖啊!”


    “所謂聖者,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徐重光微笑道:“某雖不才,卻也有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心,當將先輩拳術發揚光大,以拳術保家衛國,令四海升平!”


    “說得好!”宮寶森睜開雙眼,古井不波的眼眸中暴出兩道精光,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從一開始,二人之間的火藥味就極其濃鬱。


    無他,二人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彼此的想法是什麽。


    宮寶森很清楚,徐重光這一下先聲奪人,營造如此氣氛,來壓迫自己的氣場,所以他以好一個武聖來諷他,暗中指責他不敬師長。


    徐重光也很清楚,宮寶森到底在想什麽。


    宮寶森一直在布局。


    他心中已經有了執念,成了心魔。


    宮寶森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用馬三的武力逼迫南方武術界隻能以葉問來和自己搭手,而至於葉問是不是馬三的對手,坦白說,連他心裏也犯嘀咕。


    勁力這東西說玄也玄,說明白也明白,非是什麽境界,而是練法,有人練的明勁,如馬三,也有人練的暗勁,如宮二,更後麵的化勁,那都是練法。


    至於前不久裴慶之在津門劃分的丹,罡,一樣也是練法。


    化勁之後繼續修身養性,漸漸內斂精氣神,收縮鋒芒,處處成圓,虛而不盈,行走做臥無一不是拳,無一不是宗師氣度言行。


    這一樣是練法。


    練法雖有先後之別,但那是讓普通人看,一步一步來的,誰說練拳的人不能一開始就修身養性,內斂精氣神了?


    罡勁的以目擊人,如六部劍那樣,一樣是練法,也沒有人規矩不能一上來就練這個目擊。


    比如有個門派,專門練運勁成罡,以目擊人的法子,上手就是要熬鷹。


    當官的有官威,皇帝有龍威,這都是心靈在一種特定環境下養成的特殊氣場。


    他們也沒有練過什麽明勁暗勁,一樣可以做到以目擊人。


    很多人以為把明暗化分成境界是龍蛇帶起來的,其實不是,是國術流帶起來的,而非龍蛇。


    龍蛇裏麵從明暗化乃至後麵的丹罡神都是練法,王超一開始就能明心見性,見本我元神,所以王超練功快,幾年成就見神不壞,是因為他在那時候就見過元神。


    但彼時的王超實力還還很弱小。


    所以勁力的劃分,隻是一種針對普通人的練法,並非強行分出什麽先後順序。


    因此,即便是宮寶森對自己徒弟的拳術非常了解,也無法判斷出馬三和葉問一戰,到底誰勝誰負。


    就連馬三和宮二打一架,誰勝誰負,那也難說得很。


    馬三明勁早就成了氣候,轉入暗勁,而宮二卻比較特別,她那八卦掌是打暗勁開始練的,現今也轉入明勁。


    所以他的打算,就是找個由頭把馬三支走。


    金山找等北派拳師跑到佛山來,背後也是有他的手筆。


    實際上,當時金山找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盯著。


    宮寶森早就到了藏精斂氣的境界,所以他就是化妝成一個麵攤老板,那都不會有人覺得不妥。


    雖說當時金山找問他佛山誰最能打的時候,差點脫口而出,當然我啦。


    畢竟再怎麽藏精斂氣,一個武者對於自己骨子裏的那股自信,還是很難抹掉的。


    最後也如他所料,橫掃佛山無人能製的金山找被葉問擊敗,一眾南方拳師對葉問是紛紛折服,聲望極高。


    而緊接著,他馬上拋出自己要舉辦引退儀式的誘餌,再讓馬三把那些南方拳師打得落花流水。


    馬三是他撿來的,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馬三的性格他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怎麽會不知道如果讓馬三來把關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


    但他仍然讓馬三把守金樓三樓的大門。


    等到馬三把南派拳師打的落花流水,吸引所有南方拳師的仇恨時,南方拳師自然會想到上一次麵臨這樣處境的時候,是葉問出手教訓了金山找。


    此時葉問的身上便寄托了南方武術界所有人的希望。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宮寶森犧牲自己的名聲,再推葉問一把,葉問將一飛衝天,的聲望無疑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成為南方拳師心中的第一人。


    由此,葉問當上中華武士會會長,就最能令南方武術界心服口服,而北方武術界,宮寶森自信憑借著自己的輩分,身份,地位,都能壓住不服。


    所以,徐重光才會認為宮寶森心中執念已成心魔,為了這次能夠成功,寧願利用自己的徒弟,也要辦好這件事情。


    真是越老越糊塗啊!


    “葉問是塊好材料。”


    “宮師叔也不差。”


    這話倒是不假,相比於葉問三十三歲的年紀,宮二明顯更年輕,更有機會。


    而且宮二性格與宮寶森年輕時候極像,宮若梅人如其名,如同雪中的一朵梅花。


    梅花,乃是厚積而薄發之物。


    正如宮若梅,她自小得傳宮家真傳的六十四手,性子剛烈好強,在北方擊敗過不少拳師,有些拳師不願承認敗給一個女子,所以不以其本名稱唿,隻喚做宮二,或稱為宮二先生。


    宮若梅的心中就如同梅花一樣,一直在積蓄,她想成為宮寶森那樣的人,但是卻被宮寶森因其是女子而壓了下來。


    但梅花,再怎麽被嚴寒所壓迫,也終究是要綻放的。


    “女兒家,遲早要嫁人。”宮寶森道。


    “那豈不是更好?”


    宮寶森也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道:“北方人當會長,南方人不會服的。”


    徐重光反問道:“南方人當會長,北方人就會服嗎?”


    當年葉雲表當會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還不是全靠宮寶森彈壓著。


    “北方人我壓著。”


    “壓不住。”


    “怎麽壓不住。”


    “我就壓不住。”


    宮寶森能壓住尚雲祥,薛顛那些人不反對葉雲表當會長,主要是因為宮寶森是他們的師叔,輩分高,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那些人不在乎武士會會長的位置。


    說白了,武士會會長的位置,當了又有什麽用?


    在國術館建立後,武士會的地位和作用早就大不如前了。


    但宮寶森壓不住徐重光,因為徐重光在乎這個位置。


    “你還年輕,等幾年一樣能當。”宮寶森說道:“況且以你的身份地位,武士會會長之職,恐怕你覺不在乎吧?”


    如果是普通人,宮寶森會想當然的認為他是有名利之心,所以想要當會長,可是徐重光這樣的人,連自己的拳術心得都能毫無保留地分享出來,怎麽會覬覦這種虛名了。


    “不錯,我是不在乎。”徐重光點點頭,區區虛名,豈能動他心神。


    “但我更看不慣武士會忘了初心。”


    “宮師叔祖,敢問何為中華武士初心,何為中華武士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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