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郃的臉色有些陰沉,一雙鷹眸不時閃爍著厲芒。


    讓得無論是許士蕃,還是周圍一眾護衛打手,都不禁心下一凜,生怕這貨突然翻臉,不管不顧來上一場。


    寧郃對穎安而言,終究是個新人,脾性他們摸不準。


    似良久,其實時間並不長。


    寧郃神色恢複如常,收了劍拄在身前,道:“我要的人給我,穎安不準再有人市,通往城外地道口毀填結實,兵甲不入縣城,其餘我不再管。”


    很多人他惹不起,很多事他也管不了,但不代表他會全無底線的退讓。


    許士蕃聞言麵色也是陰沉下來,“寧郃!你這是在斷很多人的財路!”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後半句話他不會,也不用說出來,這個道理誰都懂,他相信寧郃也會懂。


    寧郃聲如暴雷,“你們這是在斷我的生路!斷很多人的生路!”


    兵不行,可以練,可以重新征調募選,再不濟他們還有城池可依。


    但城池有了漏洞,真有萬一,那就成了絕地,成了全城人的墳場!


    無論天下是否太平,將來是否會再起戰亂,他都不會容許這種漏洞在自己手裏出現。


    即便隻說那些兵甲,一旦被人發現,查出是從穎安流出,或者查出穎安存有人市,無論是他還是文垣等人,輕則罷官流放,重則必死!


    還斷人財路。


    都特麽要斷他生路了,還管你那些?


    是以見許士蕃沉默不語,他也是再道:“我不管你們上麵是誰,也不想知道有多大的生意,摻和了多少人,那都與我無關。做到我說的那些,咱們相安無事,做不到,那就誰都別活了。”


    許士蕃臉色難看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其他都好說,大不了換到城外去便是。


    穎安轄地不小,他們也不是找不到備用的地方,無非他自己麻煩一些,下衙後還得出城。


    但也可以接受,他也不是天天都得自己盯著。


    隻是這人市,可純純是他自己的生意,這些少女少則三五十兩銀子,多則二三百兩也是有拍出過的,更是他向上孝敬的一種手段。


    失了這個生意,對他自己損失極大。


    可若不答應,今晚能不能囫圇個出去都不一定。


    即便他假意答應,自己也沒有什麽好的手段弄死寧郃,向上請示固然可以借來人手,他的能力在上頭卻會打折扣。


    他可不想在穎安待一輩子,更不想被卸磨殺驢,而是想往上再走走。


    寧郃卻不管他想什麽,“我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也不擅長討價還價,給出的就是我的底線,並無水分,也無須商量。”


    “……好!”許士蕃沉默良久,咬牙答應下來,“就當我交叔靖兄這個朋友,希望咱們以後共事愉快。”


    說著便吩咐人去帶剩下的海西女奴出來,交給寧郃,然而寧郃卻是搖搖頭,“許縣丞應該是誤會了,我說的是全部。”


    說著指指那些鐵籠子。


    “這可是近萬兩白銀!”許士蕃雙拳緊攥,狠狠盯著寧郃,“她們還有許多是自賣來的,若非我養著,早都餓死了,你不要太過分!”


    寧郃道:“我不急,身契拿來,咱們一個個對,自賣的隨你處置,其餘我必須全部帶走。”


    許士蕃唿哧唿哧的勻幾口氣,而後突然笑了起來,“叔靖兄,你還真是有些單純的可以。這裏有三百多女奴,你真的全帶走又能如何,把她們送迴原籍,還是全部落籍穎安,或是自己留用?若是後者,我一個不留,全都送你,就當是你調任穎安的禮物了。”


    且不說大溱太大,這些人能不能找到自己家,找到了寧郃又怎麽送人迴去的事兒。


    就是送迴去了,這些失蹤日久的女人,也難免承受流言蜚語,生活艱難,甚至很難嫁人。


    至於全留在穎安,即便文垣也幫他倆打馬虎眼,落籍這麽多成人,也不是個簡單事,妥善安置,更是問題。


    至於後一句話,純屬譏諷,就想順順氣。


    沒想到寧郃臉皮太厚,直接來了句,“謝了,我這人嘴笨,就不推遲了。”


    怎麽安置他也沒想好,畢竟沒準備,也沒經曆過。


    但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若不把人都帶走,任許士蕃賣出這批,方才的要求就成了放屁,有這一次,就絕對還會有下一次。


    至於他都帶走,許士蕃會不會一樣不守約定,那再兩說,大不了他再查,能弄出去一個無辜的,也是好的。


    許士蕃遲愣片刻,一咬牙一跺腳,“好!許某說話算話,去放人!”


    而後待人都被帶到寧郃身前,還不忘膈應一句,對那些女奴道:“以後你們有誰後悔了,覺得自己沒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可別怨我。”


    寧郃無語。


    因為這話,特麽未必沒有道理。


    雖然有人不幸,似這種全無來處,任打任殺的私奴,被折磨致死致殘,淪為娼妓、被用來送人待客等等,都不是個例。


    但因此給人做了侍妾,從此錦衣玉食的,同樣也不是一個沒有。


    隻是以後這些人怎麽想,寧郃控製不了,更懶得管。


    左右也沒什麽好再說的,直接讓許士蕃派人給他引路,帶著一堆人往外走。


    兩方誰也沒再出什麽幺蛾子,寧郃順利從城內一處空閑民宅院內行出。


    讓這地宮是又廢了一條通道。


    隻是這條通道,顯然是用來應急的,離成器街並不太遠,寧郃從步幅上約莫著,也就大概隔了一條街的距離。


    院內四下都是雜草,並無人往來和生活的痕跡。


    暫時安置了下那些女人,沒讓許士蕃的人離開,打發他們先看著人,寧郃確定了下方向,又向成器街蹽了過去。


    很快就把公冶梓苡帶了過來,倆人看著院中滿滿登登的人,大眼瞪小眼。


    末了寧郃靈光一閃,拉著她招唿一聲那些人,帶著人往縣衙去。


    這次倒是沒法子隱蔽行事了,但他也無所謂,遇上巡夜鄉兵,也不解釋,直接帶人大搖大擺走過,全拿宵禁當擺設。


    然後摸進縣衙,敲開了牧柏的房門,看著睡眼惺忪的牧柏道:“秉縣尊,下官日間得信,有人私開人市,擄掠各地少女,暗地轉賣牟利,未免消息不實,夜探賊巢,不料將對方驚走,隻帶迴三百身陷囹圄的女子,現在縣衙門外,請大人定奪。”


    牧柏這下是一點兒不困了,眼睛瞪的溜圓,定定看著他。


    心道這混蛋也太能折騰了,前後二十來天,比他在任數年趟著的大事兒都多。


    “嗯,你聽我白話啊。”


    寧郃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也不管他之前知不知道,一股腦兒把前因後果告訴了他。


    牧柏額頭冷汗嘩嘩的淌,身上單薄中衣也很快被打濕,指著寧郃,氣的直哆嗦,“這麽大事兒,你告訴我幹嘛!你想幹嘛!嚇死我對你有好處麽!咱對你也還行吧,你不帶這麽坑人的啊!……”


    寧郃看他的樣子,笑得沒心沒肺的,等他自顧說完自己的長篇大論,才慢悠悠道:“這不沒地方安置麽,來向您請教請教。”


    “你快點滾吧,下次這種好事,可千萬別想著我,我提前謝謝您了!”


    牧柏仰頭看天,他不想翻白眼,想哭,更想掐死寧郃。


    這事根本就不能往上報,報了在郡裏都是大案,除了寧郃來的晚,剩下他們誰都跑不了,假報破了案都得被重罰。


    人也不能往迴放,她們聽到見到的可不少,迴去說些什麽的話,也是個完。


    可三百人,哪兒特麽是小數啊,別說安置,每日吃喝都是筆大消耗。


    這犢子自己裝完,把難題卻甩給了他。


    這穎安啊,算是沒個留了,還是得趕緊著調走才行。


    “你問問她們,都想幹什麽,會幹什麽。”但事兒知道了,又不能真就晾著不管,牧柏定定神,再道:


    “真有想給人做侍妾的,我給找人家,有會織布女紅的,給她們開染房繡樓,會琴棋書畫,願意拋頭露麵的,給開樂坊酒肆,什麽都不會的,讓她們自己學去,錢你出,地方你找,收益全歸她們,籍貫路引什麽的,我來想辦法。”


    “得嘞!”寧郃老實兒應下。


    他就得意文垣這又慫又正氣未泯的勁兒。


    文垣又緊張道:“人沒走丟的吧?可千萬讓她們管住了嘴,別到處瞎說話,把咱們都折裏。”


    寧郃認真點點頭,他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文垣算是仁至義盡,自不會讓他吃了瓜落。


    然後他就看牧柏又在那糾結,自己嘀咕:


    “要不還是都毒啞了吧,也不行,還有手,能寫字,手沒了,用嘴也能寫,唉,真麻煩!”


    說完又給自己一嘴巴,“真畜牲。”


    然後瞪寧郃一眼,“還不走,等我請吃早飯啊。”


    “哈哈哈。縣尊好睡,下官告退。”寧郃拱手告辭。


    “我真想捶死你!”牧柏再後麵嚷道一聲,兀自摔門迴屋。


    ……


    地宮內,此時也是忙忙碌碌,一堆人收拾東西裝箱,該拆的拆,該砸的砸。


    “咱們真就怕了那寧郃,就這麽灰溜溜離開?”


    那有內宇境的老者,兀自不服的嚷道。


    許士蕃直接冷哼一聲,“不搬又待如何,再等著什麽時候,被他打上門一次?”


    隨後再道:“別想著上麵,上麵知道我們這漏了事兒,別把咱們先滅了口。咱們許多事,上麵也根本就不知道,有了萬一,全家都別想好。”


    老者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隻是他不甘心啊,“咱們真就這麽算了?”


    “且看日後。”許士蕃冷然道:“先去把那些狼崽子殺了,還有他們全家,都找出來殺了。既然你要守規矩,那就警告一下他人,不守規矩的代價!”


    “另外讓人注意那些女奴,敢有多舌的,全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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