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 被一眾雲鬟霧鬢的神仙妃子包圍著的素衣仙人,好似那飄渺高潔的雲,永不落入凡塵。


    “很有意思。”


    若金玉相擊發出的聲音, 帶著些琅嬛迴響之感, 又有一種暗藏著的鋒銳, 隻是聽, 便知道這位仙人的尊位不弱於神祇, 或者說, 本來就是等同的。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不會太過害怕, 可, 依舊會覺得緊張, 對方會怎麽看呢?


    自己身上這種被影響產生的狀態,是否會因為這次穿越而成為某種信標,讓另一位神明, 隔空“看”到這裏的種種, 如同蒲公英的種子一樣, 被風帶飛的時候,也把種子播撒到更遠的地方。


    “仙君, 阿瑤的眼睛就是最近出了問題的,以前都能看清的, 現在遠一些的東西都看不清了, 還請仙君為阿瑤醫治!”


    阿姝的求懇坦然而無偽, 她的聲音很好聽, 在一片安靜之中,緊跟著仙君的聲音之後的清脆,帶著青春的活潑和朝氣, 一下子就衝淡了殿中某種因為規矩而顯得有些沉悶的氣氛。


    “最近嗎?”


    仙人這樣問了一句,似乎就是普通的疑問。


    “是啊… …”


    “很久了。”


    不等阿姝說完,阿瑤主動發聲,上前一步,從略略落後阿姝的位置走出來,像是直接走到了仙人的麵前,被他所觀察注目著。


    這種姿態上的不同,阿姝很敏銳地感覺到了,她馬上想要說什麽,似要搶奪迴這些注目一樣,然而仙人抬手揮袖,隻是一下,殿中就不見了他們兩個的人影。


    “啊,仙君呢?阿瑤,阿瑤也不見了。”


    阿姝有些驚訝,有些慌亂,看了看左右。


    那些神仙妃子沒有動,有的甚至因為仙君離開,而懶洋洋地把頭歪在了塌上,那並不是一個舒服的姿勢,不過是讓人感覺放鬆罷了。


    “還用問嗎?肯定是跟仙君走了啊!”


    “阿瑤的確很美啊,仙君喜歡她也很正常。”


    “不要擔心了,你的朋友肯定沒事的,說不定迴來就也是妃子了呐!”


    “是啊,仙君很厲害的,她的眼睛很快就會好的。”


    夾雜在歡笑聲中的安慰都很暖心,但阿姝沒有感覺到半分的暖意,她聽到這些,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有些失落,所以,仙君是看上阿瑤了嗎?


    果然,仙君是看上阿瑤了啊!


    阿瑤長得好。


    這是、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垂下頭,阿姝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想到剛才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就去拽了阿瑤來此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 …


    手上一暖,一個神仙妃子拉過了阿姝的手:“愣著做什麽,快來啊,我們來說說村裏的事,我都好久不曾知道了!”


    “你們不是從天上飛過嗎?沒有看到過?”


    阿瑤略有幾分無奈,重複的話反複地說,也是沒什麽意思的。


    “那怎麽能一樣呢?你知道從天上看地上是怎樣的感受嗎?所有人,都好像螻蟻一樣大小,根本看不清楚… …”


    略有些悵然的話語幽幽,哪怕知道已經過去很多年,此時的村中人,即便還有自己的親族,也是血緣很遠的了,可,還是想要知道,知道他們的日常生活,聽阿姝說說那些平凡而雜亂的日常,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從記憶中找到那些更加鮮活的東西來。


    “好啊,我給你們講。”


    阿姝很樂意成為人群之中的焦點,有意無意,都在做著搶奪目光的事情,這會兒被注目著,又開心起來,開始講述那已經說過好多遍的種種凡人生活。


    殿中,有些充滿活力的東西被注入,每個人的神色上都多了幾分靈動,舞殿香風,無樂,也有那活躍的音符在殿中舞動了。


    另一處宮殿的室內,仙人推開一側的門,陽光從鏤空的孔洞之中照射進來,落在那素色的衣裳上,仿佛一個個明耀的繡花,偶有拉長的陰影,也似在描摹他修長的身姿。


    素衣飄逸,仙人漫步走出門來,阿瑤緊跟其後,她能夠感覺到這位仙人的強大,是一種不經意間彰顯出來的猶如規則一般的強大。


    日升月落,滄海桑田,仿佛時間的腳步在慢慢走過每一處地方,沒有遺漏,而每一處地方,又在遵循著自己的規則,按照自己的速度在進行周而複始的輪轉。


    大圓套著小圓,小圓與小圓交錯,明明是柔和的線條,卻也如齒輪一樣互相牽絆,影響著周圍的圓圈轉速,讓所有都呈現出一種運動又靜止的狀態,仿佛流動著的“冰水”,所有,都在平層推進。


    身處其中的人,感覺不到這種推進,看起來就好像是所有都在靜止一樣,其實,它們還是在運動的。


    很… …古怪,似,另一種、新的能量。


    “你能看到多少?”


    仙人走到欄杆前,看著外麵的雲海,隱隱有日光,似在雲海之下孕育,讓這片雲海也多了霞光七彩,這是比太陽所在還要高的地方,在這裏,並不遵循某些科學而存在。


    懸浮在天上的宮殿,看著就在靈山之上的宮殿,誰又能知道,它其實一直在運動呢?


    緩慢而堅定,不移動自己的方向,總是在運動,卻無人察覺。


    “有光,有色彩,已經很好了。”


    不是失明,又比高度近視還要近視一些,寫在紙麵上的字,觸碰到睫毛可能都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字,但,還是能夠看到的,黑白都有,隻界限並不分明,有種朦朧感。


    便如此刻阿瑤的迴話,也有種朦朧感,她沒有自述自己的來曆,同樣也沒有說明自己到底帶著這樣的負麵效果多久,可,那些話,那些迴答,又似在真實地告知了所有。


    “那就這樣吧,沒什麽需要改變的,總會好的。”


    仙人這般說著,柔和的音調顯露出來的似乎有些冷漠寡淡。


    “嗯,我知道,就是想要試一試,也許… …可以呢?”


    阿瑤看不清仙人的具體樣子,一如此刻憑欄,也看不到那茫茫一片的雲海是怎樣的瑰麗無邊,好像另外一個宇宙在眼前展開,漫漫星河又哪裏有這樣的春光燦爛更美,不隻是春光,四時之景,流轉如輪,總是不同的。


    “不可以。”


    仙人的嘴角一翹,說出的話卻很直接。


    “哦,好吧,我知道了。”


    阿瑤應著,故作幾分狡黠地說:“所以,我還可以留下嗎?”


    “你隻能留下,不可能迴去了。”


    仙人說著看了她一眼,那莫名的興趣讓他伸出手指,點在了阿瑤的額間,這個位置,據說是神藏所在。


    人身之上,最為神秘的一點。


    指尖無光,沒有什麽特別的特效,但有一副畫麵,或者說一段快速播放的視頻已經被阿瑤看到了。


    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那是村子,村中的人在忙碌,他們每天也是需要勞作的,需要種植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否則靠著野外生長的那些,吃起來恐怕就沒辦法隨意,他們還會編織,還會砍伐木頭製作一些東西,會尋找一些滋味兒好的調料,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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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此種種,都是凡人生活所常見的,庸庸碌碌,似乎這樣就能夠過一生,再也不會膩的。


    可轉眼間,就有了什麽不同,是季節的變化。


    靈山腳下,這種季節變化並不分明,但在這段視頻中,或許是開了倍速的關係,能夠看到明顯的花開花落,果實成熟,樹葉掉落,等到一個流轉之後,再看,似乎又是平常的那些,跟之前一樣… …


    這是… …


    阿瑤心中有些猜測,不一樣的時間?


    她對時間之力的了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能夠看到那或許因為倍速而快速度過的時間,再想到神仙妃子的長生不老,想到她們口中仙君對她們的需要程度,再想到所“見”所聽所感到的仙人到底是怎樣的,既然不好色,又留下這麽多神仙妃子,再有靈山之上,有人去,無人迴的事實。


    那麽,一個不好猜,但卻能猜到的真相就是,時間是不一樣的。


    仙人不放她離開,或許是無法準確地把她投放迴那個屬於原主的時間之中。


    在她出現在他的麵前之前,她和這世上的任何一隻螻蟻都沒有區別,屬於自己的族群,每天做著平凡的事情,而她出現在他麵前之後,他看到了她,知道了她這個螻蟻的存在,也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知道她是屬於哪個族群的,卻無法再把她投入到屬於她的那個時間之中了。


    所有的神明都是有缺點的。


    這一條已經不需要贅述,從阿瑤所見所知的那些神明,都有自己的盲點,這是祂們的成神之基所決定的,也是祂們選擇了某條規則的必然,沒有一條規則能夠籠罩全世界的,都是無數規則作用的結果,好像無數人引導國家的走向一樣。


    或者這無數人之中隻有少數的幾個才是說話管用,真正把控方向的,但那些附和他們的人,也並不是毫無作用的,所以,少數的代表的隻是最強,而不是全部。


    神明就是這樣的代表。


    那麽,就會有無法兼顧的點。


    這是一種必然,也是阿瑤一直不去選擇做神明的原因,她不希望自己將來隻能主政一方,固守一處,不為野心,隻願逍遙,千界萬界,都可來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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