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還冒著熱氣, 現磨咖啡,很講究的感覺,李秋蘭加了很多奶和糖, 她對苦味兒的接受程度, 就是要能從中嚐出一些甜來。


    甜點很漂亮, 現在還不是把水果當做花朵來圖省事兒的時候, 圓形的小蛋糕上麵用紅色和黃色的奶油精心裝點了兩朵小花, 綠色的葉片作為陪襯, 還有漂亮的藤蔓,鮮豔的色彩讓眼前一亮。


    小小的叉子是銀色的, 亮閃閃的, 拿在手中都有一種精巧感, 李秋蘭慢慢挑起一塊兒蛋糕來放入口中,不管是動物奶油還是植物奶油,對她來說好吃就是最重要的, 盡情地享受美味就好。


    “先生,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斜後麵的座位傳來這樣的聲音, 是一位漂亮的小姐,柔柔的聲音更勝秋波, 李秋蘭餘光側目,就看到一張有些令人在意的側臉。


    “我也沒想到… …”


    西裝男士聲音沉穩, 有些儒雅的感覺, 音色上的差別, 還有那似更年輕的麵龐, 又讓某個猜測不是那麽可信了。


    是他嗎?是嗎?


    李秋蘭多看了兩眼,那男人的反應很敏銳,似察覺到了, 卻沒有馬上做出動作,但他的細微表現,還是讓李秋蘭發現對方察覺了。


    而坐在他麵前的那位女士,也在之後發現了李秋蘭那幾乎毫無遮掩的視線,有些不悅,微微皺眉,哪怕看到李秋蘭的樣子不會是自己的情敵,但… …


    她的反應太明顯,那男人順勢迴頭看過來,目光很陌生,不認識?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一杯咖啡之後,女士先離開了,李秋蘭看到那男人也起身要走,跟著起身,一同走到外麵,對方的步伐不快,停下來迴頭看她,帶著點兒禮貌的笑容問:“女士是有什麽事嗎?”


    “你很像我丈夫。”


    李秋蘭的第一句話就很直接,直接到讓麵前的男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來,並不是很誇張的表情變化,一瞬而已,很真實。


    “也許你應該見見我的兒子,他很像他的父親。”


    這一句話很誠懇,李秋蘭覺得有意思了,原主記憶中的那位,會有這樣的氣質嗎?


    比起自己辛辛苦苦賺錢養孩子,難道不應該是孩子的父親來養家嗎?


    就這樣定了,我累了。


    唇邊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像是久別重逢的欣喜,眸中閃爍的是淚光,是意識到某件事的悲傷,李秋蘭看著麵前的男人,看著他身上那明顯不便宜的西裝,看著他那好看的臉,“你,總不能不要孩子吧,他們都還想著你,你放心,我不纏著你,你、你們好好地就好,他們跟著你,比跟著我有出息。”


    這“出息”著落的地方就在他那光鮮的外表上,李秋蘭與之相比,雖沒有邋遢,卻也太過平凡樸實了。


    過人的氣質收斂起來,撐著那看起來就透著矛盾的衣服,頓時就顯出幾分不合身來,而不是那種相得益彰的剛柔並濟。大波浪卷的頭發,也好像是拙劣的模仿,試圖讓自己像個城裏人,卻更如同劉姥姥塗脂抹粉的滑稽。


    男人像是被什麽問題難住了,他看著李秋蘭,無法從對方的打扮上判斷出職業和身份來,農村婦女?似殷實了些,但那質樸的話似乎又不是經過風塵該有的簡單。


    他的眸中有些令人看不明白的思慮,像是被這意外的狀況驚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見見孩子,就見見孩子,我保證,我以後不會來打攪你… …”李秋蘭說著就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並不是手,而是袖子,在做出這個舉動的時候,似乎本能有幾分畏縮猶疑,最終把落點選在了袖子上,而不是手,或者手腕的皮膚相觸,這種自慚形穢的樣子,又透著某種心酸感。


    男人沒有阻攔,她的手落在了西裝袖子上,沒有養護迴來的手很糙,似一生苦痛都在那條條縱橫的溝壑上,跟兩指外的那隻手不同,被拉起的男人的手,雖骨節寬大,也不見什麽細膩柔軟,可那感覺還是不同的,是文人的手,是拿筆杆子的手。


    連皮膚,都明顯比李秋蘭的更白,更好的樣子。


    “你,變了好多,我都不太敢認…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兒子!”


    李秋蘭直接選擇了從陳明康入手,陳娟年齡大,對陳父的記憶更深,陳明康就不同了,陳父被抓走的時候他還小,再一個,孩子眼中,父親的角色總是會被美化的,記憶的濾鏡總會讓陳明康忽略一些不對之處,更何況陳明康也不會懷疑她這個當娘的話,先入為主也會選擇相信。


    畢竟,有哪個女人會不認識自己的枕邊人呢?


    不可能認錯的,所以… …


    以為自己會被甩開手,或者被斷然拒絕的李秋蘭在成功拉到對方的袖子之後,就知道穩了。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這個男人明顯沒有拒絕的意思,碰瓷碰得如此成功,她都要嫉妒自己的好運氣了。


    他當然不是陳父,哪怕長得像,但,憑借自己養護皮膚的經驗判斷,真正的陳父是被抓去當兵的,常年幹農活的他,手隻會更糙,不會更好,而這個男人… …


    不管是不是巧合,剛好兩個人長得像,反正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李秋蘭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便宜媽什麽的,還真的要等著抱孫子不成?


    陳明康所在的私塾上課一上就是大半天,等他們到了那裏,也快到放學的時候了,路上,李秋蘭就給男人說了兩個孩子的情況,如同正常的嘮叨婦人一樣,把對方走了之後的事情反複地說,又說自己是怎樣辛苦帶著兒女來到城裏的,還不斷表揚兒子,女兒捎帶著誇兩句,卻明顯敷衍了一些,重男輕女的思想表露無疑。


    男人下意識有些不喜,他已經從李秋蘭的口中知道那女兒陳娟是前妻留下來的孩子,並不是她親生的。


    但他沒有說什麽,隨著李秋蘭過來,先見到了陳明康。


    “爹?是爹!”


    沒等李秋蘭說什麽,陳明康見到跟李秋蘭在一起的男人,辨認了一下,小臉上就綻放出笑容來,笑著就撲過來,少有的熱情。


    男人沒躲開,順勢就給了一個擁抱,若不是他並非真的失憶,恐怕還要以為自己真的多了個親兒子。


    李秋蘭在一旁無語,這小子,他到底在心中給親爹打了多少層濾鏡,要不是知道陳明康的性子,她簡直要懷疑對方也是見到男人穿得好,直接碰瓷的。


    真的那麽像?


    她又看了男人幾眼,像是像,但無論是膚質還是什麽,都不一樣,這要多眼瘸才能視若無睹那些差別,隻當是真的爹。


    不過,好在也有幾年不見人了,把所有變化歸於時間,還是能夠解釋一下的。


    他們不也越變越好嗎?


    李秋蘭卻不知道,陳明康認得如此快而準,還有她的功勞,化妝術簡直是邪術,見過自己親娘是怎樣化成自己不敢認的年輕樣子,陳明康覺得幾年不見,他爹變成這樣也是可以接受的。


    按照李秋蘭灌輸的變化說,進了城,人總是要變的嘛!


    何況,這點兒年輕化還沒到逆生長的程度,還是很符合陳明康對親爹的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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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連對口風都沒有就直接認了,認得男人都要懷疑自己是真的失憶了,之後再跟著去找陳娟,就更簡單了。


    陳娟見這娘倆都認了,她就算覺得這男人和自己親爹差距好大,但也不能說幾年過去,親爹就沒變化吧,也許變好了呢?


    怯生生喊了一聲“爹”,不像是對親人,倒像是對大老虎一樣,倒是喊“娘”的時候,明顯真心許多。


    “女兒”這樣表現,讓男人一揚眉,感情自己想錯了,幸好沒表現出來,不然真是白做惡人。


    “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你爹了,你們跟著爹走… …”


    “娘——”陳娟有些慌,這話頭的意思… …


    陳明康也忙拉著李秋蘭的手,進城之後娘變了很多,但這些變化都是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反而不太在意程度,不至於讓他不認娘,這是幾個意思?


    “爹要拋妻棄子?”


    他的反應快,直接說出來了,還帶著點兒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男人還沒說什麽,就發覺陳娟隱含不滿的目光也看過來了。


    再對上李秋蘭那種“我委屈我不說”的寬容大度的目光,簡直是被集火的男人隻覺得更冤枉,什麽叫做百口莫辯啊!


    他冤!


    天降兒女係列!


    “你們兩個,別這樣,你爹是有苦衷的,你們先跟你爹迴去,別操心娘,娘沒事兒。”


    等到拖油瓶被帶走,李秋蘭就能真的放飛自我了,別的不說,起碼不用總是當某某的娘,像是多老了似的。


    無論男女,她總是喜歡年輕好看的身體。


    不等李秋蘭繼續暢想,男人先妥協了:“走吧,先迴家,你們之前住哪兒?”


    “美華大飯店。”


    陳娟實誠地說了。


    要糟!當下,李秋蘭就覺得落在身上的來自男人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兒,美華大飯店,沒錢可是住不長久的,這又不是剛進城,怎麽也有一段日子了吧,問題來了,哪裏來的錢?


    “走吧,我們迴家好好聊聊,幾年不見,要多了解了解。”男人這樣說著,拉著陳明康的手,自然地轉換了當爹的角色,連看著陳娟的目光都是標準的長輩版本,隻餘光看向李秋蘭的時候,似才從她的打扮上瞧出更多問題來。


    農村婦女?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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