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歲月, 對凡人是一世輪迴, 對修仙者來說, 一次閉關的時間而已, 但樹百年的時間呢?


    時間流轉, 最是無情,曾經的長河派,如今已經不見蹤影,山川依舊, 河水滔滔,守望長河的宗派已無一人。


    “這位… …前輩, 不知此來有何要事?”


    元嬰期的修士仙風道骨, 銀白的頭發和胡須, 飄飄然來到麵前, 恭敬行禮, 還是青年姿態的修士眇了一目, 白紗斜繞,於烏發後輕係,僅剩的一目之中霧氣彌漫, 頗見混沌, 似越古而來, 自有蒼茫之氣。


    獨立河邊, 悵懷古金,本有一番名士風流,卻因那孤高的修為, 讓人不敢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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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嬰修士心中已經幾個來迴,虛空戰場已碎,這位大能,怕是才從戰場上下來吧,雖不見多少殺伐煞氣,但那股子與眾不同的感覺還是太特殊了,特殊到十米外猶覺心驚,不敢多問,又不得不問。


    最近這段時間,自虛空戰場上下來的大能們生出不少事情,曾經的宗派不見影子,他們也能理解,但若要憑吊懷古,若要再興宗派,少不了一塊兒靈山韻水的地方,這位,怕不是,也要… …


    淺笑若春山,晃影一現,人已不見。


    “咦?”


    驚疑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不是來要債的。


    偌大世界之中,許多修士都經曆了一些虛驚一場的變故,人性千百,哪有相同,有的好說話一些,知道世事變遷,怪不得哪個,有的心中不忿,多少師兄弟師姐妹,於戰場之上拋灑熱血,大勝迴歸,才發現師門不再,曾經的所有美好都被人破壞掉了,怎能甘心?


    好像背後被插了一刀,他們肯將生死為人族,人族,卻不肯以生死相待。


    霎時間,亂象叢生,各有其理。


    慕容恆的眼睛幾乎是看不到了,能夠保留下來的一目,在看到虛空戰場破碎之後也成了霧眼,大好山川,絢麗色彩,於他眼中,也似在濃霧之中,顏色混雜難辨,事物都若隔了一層。


    若非修士還有神識能夠當眼睛,怕是早就要跟個睜眼瞎一樣了,其實,也沒差多少,青年外表之內,已經一片敗絮,若非跟劍宗宗子爭得的一二氣運,能夠殘喘至今,尤為可知。


    他就是想要看一看,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否則,豈不是白來了一次?


    一年後,魔道立。


    正在某座山中觀看日出的慕容恆再次見到了陳子鳴,深衣肅殺,一層霧氣涼薄,“師弟這是怎麽弄的?”


    不似那元嬰期的修士還看不出深淺,陳子鳴一眼就看出來慕容恆所失之多,徒有境界的凡人而已,再無一絲靈力存留。


    這可不是返璞歸真,而是真的沒了靈力,內腑俱在,卻是五髒虛空。


    “好奇嘛,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係統當年那句誘導的話,含義是說虛空戰場也許就是人族陣營建立的,既如此,慕容恆當然想要看看他們建立這樣的戰場是怎樣的偉業,那虛空戰場的浩瀚,他尚且之窺一斑,若是能夠見到全貌,不敢說雖死無憾,卻也是難得的經驗。


    更何況,還能知道當年事情真相如何,結果麽,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慕容恆的笑容平和,全不見之前銳意推進的一麵,陳子鳴見狀,沒有再問此事,卻道:“師弟若是不願入劍宗,不如隨我迴魔宗好了。”


    從虛空戰場迴來,一些已經失了宗門的人被劍宗收攏去了,還有一些分流到了天玄宗等大宗派之中,剩下的小宗派也酌情吸納了一二,縱如此,這些人數還是太少,大部分人,無處可依,直到魔道立,各個魔宗如雨後春筍,讓那些心魔肆虐之人有了個歸處,不必再擔心道俎。


    魔道,本就肆意無限。


    陳子鳴的氣質沒有多少變化,依舊是那個溫和青年,隻是話卻少了很多,不知道是有感於現狀之亂,還是已經預見了多年之後曾經的戰友可能再以生死相搏。


    “不了不了,我這樣,去哪裏不是拖累,何必再去連累師兄?”


    慕容恆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時間,已經沒有多久了,何必再給自己頭上加一個標簽,就讓他作為英雄死去好了。


    迴望陳子鳴,他的眼中還是看不清楚,朦朧的目光似在霧裏看花,“師兄,魔宗可好?”


    “… …好。”陳子鳴的迴答沒有半點兒言不由衷,從正入反,總是有些感慨的,但,無悔。


    慕容恆的唇角勾出一個捉弄人的笑容,“聽師兄如此說,我就放心了,送師兄一樣禮物好了。”


    “什… …麽?”


    陳子鳴問題未完,眼前所見,轟然炸開,似萬花翻飛,黑白流光… …


    忽而,眼前畫麵穩定下來,一虛虛人影立在空中,星辰流轉在身前身後,左近人族如蟻附之群,於人影腳下仰望,深藍黑天,人影一手伸出,若黑白落子,輕輕一點,漣漪泛波,蕩漾出一塊兒平麵來,人影單手壓下,在一片“衛我人族”的唿喝聲之中,虛空戰場的地麵夯實呈現。


    借著,那人影素手捉星,周遭的星辰若隨意可拿捏的棋子,一顆顆,被落在了虛空戰場之上。


    陳子鳴曾經擔任右二衛城的陣法師,對人道大陣所知甚詳,粗看那星辰落子,分明一顆顆都是二十二城所在,二十二顆星辰落地化城,璀璨之光,於陣成的那一刻收斂於內。


    大陣已成,人影欲散,忽有所覺,停駐虛空,雙眸往這個方向看過來,目光如電,光攝心魂。


    四目欲對的瞬間,陳子鳴就有狼狽迴轉奔逃的衝動,下意識避開了雙眼,然一句話卻還是落在了耳中,砸在了心上。


    ——“我為人族,人族為我!”


    目光再及之處,人影似已不見,有一星光耀寰宇,飛升九霄,那是——


    陳子鳴震驚得雙目圓瞪,想要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那所有畫麵再次化作黑白流光,倏忽千萬裏,無一物可辨清。


    像是被壓入了一條細長的竹筒之中,如蛇竄行,漸漸地,白光取代了所有,似黑暗之中初見日光,眼睛下意識閉了一下,僅一下,眨眼之間,還在山崖之巔,紅日高升,雲霞似畫,那個曾在麵前站立的青年卻已經不見了。


    不是霞舉飛升,不是白日化虹,修者,不得天道,身死神銷,絲縷難存。


    “師弟——”


    陳子鳴喉頭微動,竟不知道要說什麽,這等千萬年前的隱秘事,哪裏是那麽好偷窺的,能夠窺到一二,必有不小的代價,再要與人看,更是耗費不小,不知是怎樣秘術,竟能無需靈力催動,但這個代價,真的值得嗎?


    “我為人族,人族為我,那位大能必已飛升,卻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布下如此手段,恢弘大氣,難以逆轉。”


    入魔之後,心意無羈,陳子鳴竟是明白了那畫麵之中所講述的是怎樣的一個故事,那些異族,便是有著生死危機,隻怕也是那大能引來,為了飛升?


    為了飛升。


    巨大危機之前的迫臨,千萬人族,齊心所向,以一人代一族,攫取天命,飛升成仙。


    是壯舉,當仰望,卻定了其後千萬年,人族疲於抵抗異族,戰場喪命之人,怕不止千萬之眾,這些人,又當如何呢?


    “果然,這世間,該有魔了。”


    心中如是想著,卻又有疑惑,當年那位大能,可曾知道如今局麵,又可能料到會有多少人因他所為而命喪虛空?若一無所知,未免無辜,若都在所料,他所修的是天道,是魔道?


    負手而立,於山巔之上思忖良久,直到日暮,陳子鳴方離開。


    【壞得很啊!】


    係統主動評價慕容恆的作為。


    已經離開世界,進入係統空間之中的慕容恆迴歸了靈魂體的本質,看著自己的靈魂日漸充盈,那種滿足感,就像是久病之人逐漸恢複健康一樣,喜悅不減。


    哪怕被係統如此評價,依舊是微笑以對。


    【廢了好大力氣搞來的資料片,一個人看豈不是浪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分享是一種美德。】


    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曆史所帶來的震撼,想到那位大能迴望的一眼,他可能並非針對自己,隻是那一眼留在了時光之中,循著時間線過去的慕容恆並未接受全部威力,僅僅部分,就讓他動用時間之力的損耗倍增,若非還有氣運護體,恐怕很難迴轉,天知道就此掉落在那位的時間線裏會是怎樣的下場,其中驚嚇,其中震撼,豈能用言語來描述。


    這種事情若是不分享一下,他心中都不舒坦。


    雖然早知道陣營建設之初就是為了便利高層,但便利到這種程度,一族舉一人,總還是有些難以言表的滋味,同是人族,你問過我了嗎?


    那酸溜溜的滋味兒啊,隨著分享,似乎也能淡去一些。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嗎?利己主義?集體的力量?還是… …因果?】


    最可怕,最不可怕的,就是這份因果了。


    人族大能在高層,好處是什麽,也許是能夠被提攜,同是人族,前輩後輩,一衣帶水,總有幾分香火情,順帶手幫一把,也算是上麵有人。可怕處,便是這等大能,若是有個什麽不妥,被追蹤全族,身為人族,誰也脫不了幹係。


    【前人可鑒。】


    係統的迴答不說南轅北轍,卻也單純得過於表麵了,慕容恆一時卡殼,自己心理陰暗了嗎?看樣子還是要調整一下心態啊,不要太陰謀論了,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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