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靜謐,沿著山脊往上,不過數十步的距離,董卿就已經堅持不住,發出一聲聲細碎的喘息,他雖努力克製,但又怎麽能夠瞞過謝謙的精神力,心念一動,天使之心中的血色微晃,老虎停下了腳步。


    巨大的虎頭轉向,看向身旁的人,那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幾乎霸占了所有的視線,讓人一瞬間幾乎要窒息。


    董卿的唿吸本就不及,被這麽一下,滯了片刻,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一陣兒才停下來,這時候,謝謙已經從虎背上下來,對他說:“你上去吧,不然走不快。”


    老虎還是這般巨大的一隻,到底是讓人害怕的,董卿並不敢接近,隻見謝謙目光平淡,他咬了咬牙,硬是忍著害怕,僵硬著身體往老虎的背上攀登。


    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有一圈兒皮革綁在了老虎的脖頸上,剛好可以讓人攀扶,他緊緊捉著,身子微微打顫,好一陣兒才迴過神來,卻又更為奇怪,老虎的血是冷的嗎?為何… …


    半山腰上,有一處平台,謝謙讓老虎在這裏停下,也讓董卿下來,問他:“你是有什麽事來這裏求神?”


    這一句平平淡淡,並不見多少關心,董卿卻是眼眶一酸,他受多了非議,何曾有人問過他求什麽?


    腿腳有些發軟,從未把老虎當做坐騎,到底還是害怕的,又有些好奇,謝謙當年失蹤的事情,他也聽聞了,當時還曾感慨過,這幾年,偶爾迴想起這個大膽的同齡人,還曾想過是否是他預謀的逃跑,而他逃跑後又是否會被拐子拐了去?


    卻不曾想到,再相見,對方竟然已經有了“神人”的外衣,不,或許不是外衣,看那老虎如此言聽計從,他到底還是有本事的,正如他當年曾說過的“男子並不比女子差”。


    “原是聽說此處有山神,能夠賜人靈丹妙藥,想要求取一二罷了。”董卿並不想說自己婚嫁當中的種種算計不堪,但話到此處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還不知道吧,我要嫁人了,嫁的那人卻身有難言之隱,隻怕… …這才抱著一線希望來求仙藥。”


    謝謙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董卿心中略有失望,又對自己說,到底隻是有著一麵之交的故人罷了,還能指望什麽呢?不是早就清楚了嗎?誰都不能夠依靠。


    “這幾年你一直都在山中嗎?”董卿問了一句,見到謝謙點頭,便很有些善解人意地說起了謝家的事情,多半都是他聽來的,並不太多,卻也說明了一些重要的事件,比如說謝謙已經被謝家除名的事情。


    男子若是名聲壞了,多半都是這樣的路,尤其是那些大家族的男子,更是講究那些莫須有的名聲,斷不能夠有損的。


    為了免得給家中丟臉,有些汙名的必要除了才好,這個“除了”未必是將人殺死,除名才是最徹底的方式。


    謝謙也曾在古代生活過,這個世界,除了女尊之外,跟他生活過的那些古代也相差不大,對這樣的可能,他早就預料到了,如今聽到,麵色也沒什麽波動,那一家子,除了老太君,便隻有謝父還讓他掛記多一些,便多問了一句。


    董卿眼神遺憾,那個男子的命實在是不好,他也是後來打聽過才知道,那男子本也是大家出身的,因為某些不太好的原因,才湊合嫁給了謝母,這門婚事最開始還算好,但後來出了齷齪,便是日漸離散,等到謝謙這個唯一的鏈接紐帶消失不見,謝父便一病未起,就此辭世了。


    “這樣啊… …”謝謙淡淡地感慨了一句,麵上並沒有多少變化,天使之心的血色卻又弄了一分。


    積善之心不容汙跡,也是最不容欺瞞的,無論謝謙當時有多少個理由,拋棄生父的罪已經在心上落下了痕跡。


    敏感地察覺到這點兒變化,謝謙的表情微動,不知道血色遍布整個天使之心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情況,算是入魔嗎?


    細細體察自己的情緒,發現並不曾因此有什麽變化,稍稍放下心來,憑空拿出一瓶藥來送給了董卿。


    “我也不知你妻何症,此藥藥性溫和,乃是養身佳品,你可帶迴去試試,若是無用,我也無法了。”


    若不是曾經在獸人世界的時候學過一些藥性,之後居住山中又重新弄起,謝謙這個半吊子恐怕還無法有那樣的名聲在,事實上,大部分藥之所以管用,是因為信仰之力起了作用。


    董卿肉眼凡胎,看不到那藥瓶之上溢出的乳白色光芒,每一顆藥,謝謙都用信仰之力加持過,使得藥效加倍,甚至能夠達到一些根本不對症的治愈效果。


    而用藥之人,則會無意識地對信仰之力的主人謝謙產生信仰,乃至於反哺謝謙使用出去的信仰之力,時日久了,他便自然成了村民眼中的“山神”。


    若是以信仰之力論,她們的看法也是正確的。


    神和凡人最基本的不同就是神能夠獲得信仰,並且使用信仰之力。


    董卿麵露喜色,他還以為… …一時間,感動莫名,忙接過藥瓶,珍之重之地收入懷中,輕聲道謝。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許多,主要是董卿在說,謝謙在聽,世道並不會因為個人所改變,整個女尊世界的曆史中,也不是沒出現過個性強勢的男子,殺過人追隨妻主上戰場的,嫁了妻主還要養麵首的帝卿,身世飄零卻能舍身救人的名伶… …


    但,那又怎樣呢?個人的力量並不足以改變集體,推翻一個社會秩序,新建一個,也意味著過重的責任。


    謝謙是個懶人,他把自己當做過客,並不願意真的去做些輝煌的事情,好像那樣就像是隨了某些“期望”一樣,寧可默默無聞一輩子,也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是他的任性了。


    所以,幾年前,他未嚐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但他,卻還是選擇了負累最小,最簡單的一條路來走。


    “此世男子不易,我也沒什麽大誌向,顧得自己已是不錯,其他的,再不能助。”送別的時候,謝謙想了又想,拿出了一顆紅色的珠子來,“此物極邪,卻能得一忠仆,不到情非得已,勿用。”


    細細說了此物用法,董卿驚訝地用手掩嘴,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鄭重接過,這一次再道謝,便是從心底裏感激了。


    謝謙目送著董卿離去,並未再次現身在眾人麵前,高高的山巔上,他騎在虎背上,遙望著那一隊人遠去,如無意外,怕是不會再見了。


    紅色珠子的用法,謝謙也是無意中試出來的,這頭紅眼老虎便是試驗成功的產品,自知曉了此珠作用,他便謹慎收起,沒有再用過,實在是過於邪性了,死而複生,卻是生了一副隻會聽話的忠犬心腸,如此,與死何異?


    想想,又有些後悔,董卿雖是故人,但他心性如何,實在不好僅憑一兩麵相見交談就下了評價,若是他所用不慎… …


    不過,也就一顆而已,不會構成大禍,再者,那紅珠與天使之心中的血色一脈相承,若是他真的用了,無論多遠,他這邊兒也會知道,若是不放心,那時去看也是一樣。


    玉鼎山上有山神的傳說依舊繼續,偶爾有人會看到那騎著老虎經過的漂亮少年,真是美得不似凡人,然而卻無人敢冒犯,不是沒有不信邪的以身犯險,結果則是他們的屍體被整齊擺放在山林下,血色染紅了地麵。


    或許是那一次的震懾太過強烈,後來也少有人再上玉鼎山,附近城中,玉鼎山的水依舊源源不絕,卻沒有人知道那些水不過是山中流出的清泉而已。


    世上多少事,最開始的時候轟轟烈烈,到了最後,虎頭蛇尾,再沒有人追蹤那一點末梢消失在何處。


    山神的傳說也是一樣,不過二十多年過去,便已經似是而非,除了一座山腳下的山神廟之外,便沒有了其他的佐證,那句說美麗不似凡人的山神再也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人看見過那隻紅眼睛的老虎。


    一日,山中的謝謙心中微微一動,那顆紅珠被動用了,他順著心中感應驅使老虎日夜兼程地從山林中穿過去,尋到的卻是皇城… …


    “… …李家有子,惑亂帝王… …帝薨,幼子繼位,太後輔政… …”


    悔不當初的董卿聽到兒子的死訊,一時間竟是愣住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嬌養長大的兒子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旨意是做不得假的,想到給了兒子的那顆紅珠,他好像什麽都想明白了,卻又似更糊塗了。


    謝謙的出現就像是迷霧中的一道光,他猛然來了力氣,揪住了謝謙的衣袖,“你救救他,那藥定然是有解的吧!”


    二十多年過去,董卿也老了,還要做出一副楚楚之姿,卻找不到當年的可憐之處,謝謙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救不了。”


    董卿恨極,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惡念,他拔出發簪就要行刺,那長長的簪子若是真的紮中要害,是絕對活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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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竟敢對卿相無禮!”宣旨的女子一腳踢出,把董卿踹了一個倒仰,裙子散開,狼狽地半天爬不起來。


    董卿嘔出一口血,恨恨地看著謝謙說:“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算計好的!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


    一輩子的苦都不想要兒子受,從小就千寵萬愛地嬌養,連那最緊要的東西也讓他帶入宮中保命,誰知道… …


    被反咬一口的謝謙臉色平靜,擺擺手,不讓人傷害董卿,他轉身就走出了李府。陰差陽錯,未曾想過的高度如今就在腳下,既然有機會,他自然還是要做點兒什麽的,總不能讓這世上男子一直卑賤下去,或許,他永遠無法顛倒尊卑,但總有一天,能夠做到平等,且先讓他一步步提高男子地位吧。


    幼帝登基,良機如此,若是不做點兒什麽,到底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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