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眼所在是一處石台,那石頭的材質有些古怪,上半層是白的,瑩潤有光,下半層是黑的,卻是灰暗黯淡,好像已經開始褪色的布匹,兩者之間的分界並不十分明顯,總體還是能夠看到一道線,但卻像是逐漸暈染而成的,並非人為切割拚接。


    當然,這個不是什麽重點,在之前他們也看過幾座宮殿了,裏麵的石材都是很難辨認的,這也自然,他們並不是什麽專業辨認礦石的,自然不能夠認出那些石材到底是什麽,總之,並不影響大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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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唯一令人愕然的則是石台之上的… …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並不是什麽奇珍又或者異寶,而是一個金身,一個和尚的金身。


    端坐在石台上的和尚身披黃色袈裟,時間已久,那袈裟竟還顏色如新,最難得的是那金身並不像世人所知的那般原是黑色皮包骨,後人塗上了金漆的那種,而是真真正正的“金身”,容顏宛若生時,讓人乍然看到好像見到一個端坐在那裏的活生生的高僧一樣,這高僧並不是死的,似乎隨時能夠睜眼論法,起身行走的那種。


    “媽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真人呐!”齊坤的性格並不算太跳脫,但猛然看到那和尚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上前試了唿吸才知道這人是真的死了的,但摸摸胸膛,肉感十足,並不是那種空蕩蕩的皮包骨。


    事實上,這一點,僅看他的臉就知道了,那上麵的皮肉飽滿,慈眉善目的樣子好像隻是在坐禪,而這和尚的年歲不小,約有五六十的樣子,臉上卻還有紅潤的顏色,根本不像是那個年齡的人,更加不像是一具屍骨。


    “所以,這是鎮壓陣眼之物——一具金身?”周仰光咋舌,這東西對佛教中人來說自然是極為珍貴的,而且像是這樣的金身,真的跟生人一模一樣的還真是從未見過,論起價值,自然也是不菲,但,這要怎麽帶出去?


    再說了,很多東西在墓裏頭看著跟好的一樣,但真的帶出去了,被風一吹,被光一照,還不是立刻變成枯骨了?又有什麽價值在?


    “可能… …是吧。”


    被眾人的目光盯著,鉉音硬著頭皮這樣說,他其實並不太確定,但想到這墓中出來的水火不侵的經書現在還在他懷裏揣著,所以,能夠有經書,有和尚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再者,一看這和尚便不是他這種半路出家的,定然是有德高僧,用來鎮壓什麽也是再好不過,但,有德高僧會弄這種絕戶陣?


    這個命題根本說不通,鉉音也有些迷惑了。


    “看,這裏有東西!”張仁是慣於摸金的,這會兒工夫已經從和尚懷中摸出一張絲絹來,那絲絹和經書的質地如出一轍,摸起來的觸感讓張仁振奮了一下,晃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的字,指不定就有些線索。


    時間還早,這一路很是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麽阻礙,也不知道是阿勇還是鉉音的功勞,反正看了一眼手表,時間還多,眾人便決定先看看這很可能是和尚絕筆的絲絹中寫了什麽東西。


    字都是梵文的,若不是鉉音在,他們也隻能當睜眼瞎,放過這東西了。


    其實一個墓穴之中,真的很少有梵文的東西,所以哪怕是通曉各種文字的周仰光,也對這些梵文沒轍。


    鉉音接過絲絹,張仁把手電抬起,照亮絲絹上的內容,著急地問:“上麵寫的什麽?”


    “估計是原委之類的話吧。”周仰光合理推測。


    不管一個和尚出現在這裏原因是什麽,隻要他不是被人殺死之後擺放到這裏當裝飾的,那麽就必然會寫下一些因果關係,讓後來人知道一二。


    佛家,可是相信輪迴的。


    來之前,因為那本梵文經書,鉉音惡補了一下梵文,他本就有原主對這方麵的記憶,自己的精神力又過人,此時一目十行地看下來,半點兒誤讀都沒有,把絲絹上的內容給眾人說了出來。


    “貧僧自西域遊曆,誤入此地… …惜佛經數卷,不能傳出… …慮此陣兇邪,若無人度,恐有禍變… …身無長物,除佛經外,唯有一身佛法玄通,願以身替,度陣中怨魂,解世間危厄… …”


    絲絹上的話其實也很簡單,除去對和尚來曆的敘述,對佛法的感慨,還有誤入此間的諸多感想之外,剩下的便是這樣一段簡單的經曆,簡單到鉉音兩句話便說完了,若要再簡練,一句話也能概括,就是一個誤入地宮的和尚願意以身飼魔,取下了原本的鎮壓之物,以自身做鎮,為後來誤入陣中的人留下了一線生機。


    誤入的和尚不懂得陣法,但一身佛法玄通,連劇情中那個半吊子都能平安走出,當年陣法氣候還不如現在的時候,那位和尚佛法遠超原主的時候,他若想要走出,何其容易?


    但,隻是考慮到這陣中怨魂無人超度,考慮到這陣繼續發展下去便是遺禍,而他一人又不能破陣的情況下,他便主動取下了一處鎮壓之物,以身替代,不僅為了超度陣中怨魂,也為了給後來誤入之人留下一線生機之門。


    有了這一番因果,也不難理解為何上一次張仁和阿勇能夠平安脫困了,阿勇已然不是人類,可不用管它,張仁卻是托了那一冊佛經的福,因了這位高僧的庇護,這才能夠安然無恙地出去。


    這樣想來也是通順,這樣兇險的大陣,劇情中,原主那幫人即便有著炸藥等熱武器,但能夠輕易脫困恐怕也是托了這位高僧的福,否則,那些怨魂哪裏是熱武器能夠對付得了的,更不用說陣中真正的兇煞之物了。


    鉉音默然,比起這位崇高的品德來,他之前的大願怎麽看也都是為了利己,並沒有多少普度慈悲之心。


    “這位,是真正的高僧啊!”周仰光感慨了一句,在金身前恭恭敬敬地合十鞠躬。


    齊坤也有些感慨,歎了一聲,突然問:“可知這位高僧法號?”


    鉉音搖搖頭,絲絹上的字不少,但沒有一個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派舍己之心字裏行間,真是讓後者愧然。


    張仁也在行禮,他之前早有疑問,既然阿勇已經不是人了,那跟他一起逃出的自己算什麽呢?原來,竟是有這般緣故。


    時間一分分走著,終於到了八點整。


    被輕鬆挪下石台的高僧金身眨眼間化為飛灰,隻留下一件樣式簡單的袈裟,連雙布鞋都不曾有,石台上,也並無蒲團之類的東西,真真正正的身無長物。


    本應該兇險異常的時候竟然這樣和平安靜,張仁有些不適應地多看了兩眼,感受到周圍那莫名的震動,看到四處湧上來的黑水,沒有再說什麽,跟在周仰光的身後往外麵衝,必須趕在坍塌之前離開!


    “昨日晚間八點,**地區發生地震… …所幸並無人員傷亡… …”


    “消息倒是真快,這麽快就出來了。”手指劃過手機,齊坤這般說著最後看了一眼新聞上那個關於地震現場的報道,那個無名的山穀終於不是四麵環山的了,地震造成山體崩塌,有一處塌陷下來,外陣的偽墓也暴露出來了一處,或許等他們確定地震不會有了,就會有考古專家過去查看了。


    “這次還真的找到一些寶貝,別的不說,僅憑這張帛書,就能書寫出一個新的曆史篇章。”周仰光興奮地說著,他這一路的收獲並不多,安全意味著無收益,倒是其他幾路中有一路竟是得到了一塊兒極為珍貴的帛書,不用說肯定是摸了好東西了,僅看那帛書上記載的曆史,分明在已知的曆史中書寫了一個從沒人聽說過的王朝,雖然年代不長,也就百餘年,但… …


    比起那些珍貴的東西,這帛書的價值也是不簡單,一旦得到考證,恐怕曆史課本都會被改寫。


    張仁興致寥寥,完全沒有去看一眼的意思,阿勇留在了地宮之中,他已經不是人了,自然也不會跟著出來,而鉉音… …


    “真的不走嗎?”


    “我發了大願——不度亡魂,不出地宮,願力纏身,想出也走不得,你們走吧,待我度了亡魂,自然會出去的。”


    張仁勸不得,見了那高僧的金身,知道了前人有這樣的做派,鉉音這個一向不太像道德高僧的年輕和尚這般選擇,他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對這些真正有信仰的人來說,這種諾言是有必要完成的,他應該尊重。


    他把背包留了下來,裏麵的壓縮餅幹多少能讓人多支撐幾天,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陣法破了之後的坍塌中活命,但那個人,或許能夠有辦法的吧,畢竟那種玄通,他是曾見過的。


    腦海中的最後一幕還停留在鉉音合十微笑,目送他們離開的樣子上,阿勇就站在他的身旁,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那時候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容,讓人的脊背發冷,哪怕在現在,大太陽照射著,張仁還是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那,占據了阿勇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有些事,不敢想,想不得。他期待著再次見到炫音的那天,那個人,應該不會輕易去見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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