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真洗了臉,隻是幹得快。”顧遠舟輕輕搖頭,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試圖以打趣的口吻化解這略顯凝重的氛圍,“怎麽,你這是不信我呀?”


    顧笙輕輕點頭,聲音依舊虛弱得如同風中搖曳、隨時可能消逝的殘音:“不信。”


    顧遠舟不禁被她這直白的迴答逗得輕笑出聲。


    顧笙眨了眨眼睛,那眼眸中滿是小心翼翼,又輕聲問道:“你不是說開會要到十一點才結束嗎?怎麽現在就迴來了?”顧笙問得極為謹慎,她看向顧遠舟的眼神裏,帶著幾分怯懦與擔憂,這模樣莫名地讓顧遠舟的心猛地一抽,一陣刺痛如洶湧的潮水般瞬間席卷而來。


    顧遠舟與顧笙相識多年,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自然深知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在顧笙心底,最懼怕的便是因自己的事耽擱顧遠舟的工作事務。在她心中,自己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而顧遠舟在顧氏集團身份特殊,自從將她接迴別墅後,她已然覺得自己給顧遠舟添了諸多麻煩,倘若這次發病又影響到他的工作……她最怕的,其實就是給顧遠舟帶來麻煩。


    “你這是不信我的工作效率?”


    “我信。”


    “這不就得了嘛。”


    顧笙輕輕扯動嘴角,勉強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好吧。”


    恰在此時,管家輕輕敲了敲門,隨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他微微躬身,恭敬說道:“顧先生,顧小姐該喝牛奶了。”


    顧遠舟伸手接過牛奶,輕輕放在床頭櫃上,微微頷首示意管家退下。


    就在管家走到門口時,他忽然迴頭說道:“小王助理把藥拿過來了,顧先生要下去看看嗎?”


    顧遠舟下意識地看向顧笙,剛欲開口,顧笙便搶先說道:“劉先生,您先去看藥吧,牛奶我緩會兒自己喝就行。”


    “好。”顧遠舟叮囑道:“要是有事兒,就喊我。”


    顧遠舟離開時,並未關上臥室門,任由它敞開著,仿佛在向顧笙傳遞一種隨時陪伴的信號。


    顧笙望著顧遠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那原本淺勾著的嘴角瞬間垮了下來,眼神也頓時變得死寂,宛如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仿佛所有的生氣都隨著顧遠舟的離去而消散。


    而顧遠舟來到客廳,一眼便瞧見了顧遠。隻見他手裏拿著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那副模樣,仿佛掌握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顧遠看到顧遠舟下樓,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嬉皮笑臉地說道:“大哥,你可算來了啊。我查到了當時顧笙妹妹被那夥人侵犯時的監控,你想不想要呀?”


    聽聞此言,顧遠舟瞬間眯緊雙眸,周身散發著一股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息,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沉悶,聲音低沉而冰冷:“跟我去外麵說。”


    “外麵正下著雨呢,就在屋裏說唄,咋的?不方便啊?”顧遠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朝樓上瞟了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顧笙妹妹在不在呀?難不成去外麵說話,是怕被她聽見?”


    顧遠依舊死皮賴臉地笑著:“這有啥呀?顧笙妹妹心理素質那麽強大,才不會因為這些就受到刺激呢,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而且我都好久沒見顧笙妹妹了,這次過來就想跟她嘮嘮嗑。”


    顧遠舟的眸子越眯越緊,垂在身側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說道:“如果你還想繼續在這兒跟我談,如果你還想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就跟我去外麵。你清楚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你最好見好就收。”


    每隔一段時間,顧遠就會送來一段監控錄像,然而視頻裏的畫麵都不足十秒鍾,並且每次都選在下雨天送來。每次送來視頻,他都會從顧遠舟這裏拿走一樣東西,就像在進行一場黑暗的交易。


    顧遠見好就收,不再繼續糾纏,乖乖隨著顧遠舟的步伐,一同前往隔壁的花房。


    花房裏,各種花兒爭奇鬥豔,嬌豔欲滴,每一朵都像是被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以最飽滿的姿態綻放著生命的光彩。而這每一份精彩,都源自顧笙平日裏悉心的照料。


    顧遠舟在一株向日葵前停下腳步,向日葵旁恰好擺放著一把椅子,他順勢坐了下去,仿佛想要從這充滿生機的花朵中汲取一絲力量。


    顧遠則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站在一旁,與周圍溫馨的氛圍格格不入。


    顧遠嬉皮笑臉地說道:“喲嗬,這些花都是顧笙妹妹養的呀?養得可真不錯。趕明兒我可得移幾株到我家去。看著這些花,就能想起哥哥和妹妹,想想都開心呐。”


    顧遠舟冷笑一聲,譏諷道:“想從我這兒拿走花?你覺得你拿得走嗎?”


    “拿不走也拿了好幾迴啦。”顧遠笑得有些肆無忌憚,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戰績”,“上次你不在家,顧笙在菜棚忙活,我看那兒黃瓜長得挺好,她就給我摘了滿滿一籃子,讓我提迴家。”


    說到這兒,顧遠眼中閃過一絲嫌棄與不耐煩,撇嘴道:“不過那黃瓜吃起來沒什麽味兒,我就全給倒進垃圾桶了。”


    此刻的顧遠,已然在顧遠舟即將爆發的邊緣上反複橫跳,不斷挑戰著顧遠舟的底線。


    顧遠舟一直強忍著心中的怒火,畢竟今天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實在不想跟顧遠爭吵,隻想趕緊說完正事,迴去陪著顧笙。


    “這次想用監控換什麽?”


    顧遠得意洋洋地說:“大哥,這次這監控時長可有兩分鍾呢,那代價自然遠遠大於之前每一次。”


    “你想要什麽?”顧遠舟似乎已有些不耐煩,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今天你不是跟國外合作商開會嘛,你們商量的那塊地皮,我要了。”


    “你說什麽,顧遠?”顧遠舟明顯動怒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為了這塊地皮以及今天與國外合作商的視頻通話,顧遠舟耗費了長達半年的時間,其間付出的心血,常人根本難以想象。這半年裏,他日夜操勞,四處奔波,才好不容易爭取到這次機會。隻要拿下這塊地皮,與那幫外國商人達成合作,那麽顧遠舟在顧氏集團的地位將會更上一層樓,甚至有望與顧遠平起平坐。


    “你這獅子大開口,未免太過分了。”顧遠舟沉著臉說道,眼神中透露出憤怒與不甘。


    “這麽說大哥是不同意咯?”顧遠依舊笑嘻嘻的,仿佛在欣賞顧遠舟的憤怒,“不同意也沒關係,那我就把視頻賣給同樣在找這段完整監控的大佬。”


    “顧遠!”顧遠舟氣得猛地站起身來,雙眼死死地盯著顧遠,仿佛要將他看穿。


    顧遠還是一臉嬉笑:“不是大哥你不想要嘛?我賣給別人你又生氣,我這當弟弟的可太難了。”


    顧遠舟煩躁地揉著眉心,心中滿是糾結與無奈。顧笙被陷害、被人抓走的那一個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顧遠舟至今都沒能查到,也不知從何查起。因為顧笙對那一個月的記憶一片模糊,而這段監控或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見顧遠舟麵露猶豫之色,顧遠再度開口勸說道:“大哥,沒事兒的,反正結果要一周後才出,我就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想好了,隨時聯係我。”


    顧遠離開時,伸手摘下了一朵潔白如雪的玫瑰花,仿佛在宣示自己的“勝利”。


    顧遠舟見狀,冷哼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從他手中奪過那朵花,仿佛在守護著什麽珍貴的東西。


    顧遠咂了咂嘴,佯裝委屈道:“大哥,你咋這麽小氣呀?連朵花都舍不得給我。你想想,我幫了你多少忙?你這樣可太讓我傷心啦。”


    顧遠舟麵色冷峻,冷冷說道:“沒事兒就趕緊走。”


    待顧遠徹底從別墅離去,顧遠舟在花房裏又逗留了十分鍾,他的思緒如同亂麻,理不清,剪還亂。


    他迴到主臥時,手中捧著一束親自精心拚接的花束,希望能給顧笙帶去一絲溫暖與慰藉。顧笙瞧見,嘴角微微上揚,那笑容雖淺,卻如冬日裏的一縷陽光,讓顧遠舟心中稍感欣慰。


    “這是你自己拚的花呀?”


    顧遠舟點頭,目光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嗯,喜歡嗎?送給你。”


    顧笙佯裝嫌棄地搖了搖頭:“算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太醜了,我可不需要。”


    顧遠舟笑了笑,仿佛早已習慣她的這種表達方式:“那你明天幫我拚接一束花,我帶去公司。”


    “明天恐怕不行。”顧笙輕聲說道,聲音裏透著疲憊與無奈,“我現在好累,身體的每一處都疼得厲害,而且腦海裏的記憶斷斷續續的,我想靜養一段時間。”


    顧遠舟點頭表示理解:“你說得對,你確實需要休息一陣子了。這段時間你一直在趕手上的稿子,肯定累壞了。是得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


    淩晨三點多,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顧遠舟卻依舊毫無睡意,他躺在床上,身旁的顧笙則緊閉雙眸,似乎已然進入夢鄉。


    顧遠舟輕輕翻了個身,凝視著顧笙的臉龐,那熟悉的麵容此刻顯得格外寧靜,然而他知道,在這寧靜之下,隱藏著顧笙內心深處的痛苦與掙紮。片刻後,他悄然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向書房,生怕吵醒了顧笙。


    在書房裏,他將這幾年顧遠交給他的監控視頻逐個又翻看了起來。每當夜深人靜,難以入眠之時,顧遠舟總會來到書房,一遍又一遍地重溫那些與顧笙有關的視頻畫麵。無論畫麵是好是壞,隻要出現顧笙的身影,他都會目不轉睛地觀看。看著看著,眼眶常常不由自主地濕潤,那些前幾年四處尋找顧笙的艱難經曆也會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段時光,對顧笙而言,無疑是巨大的陰影,是她不願迴首的噩夢;在顧遠舟心中,同樣是一道難以觸碰的傷疤,每一次迴憶,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尤其是看到顧笙被囚禁折磨的畫麵時,顧遠舟的拳頭會不自覺地緊緊攥起,指節泛白,腦海中無數次浮現出找到那些人,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場景,心中的憤怒與心疼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他吞噬。


    “顧笙,明天醒來,你又會有怎樣的變化呢?”顧遠舟在心中暗自思忖,心口的疼痛愈發強烈,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他的心。一旦顧笙情緒激動,這幾年他們相處的美好畫麵,便可能如泡沫般瞬間破碎,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其實,顧遠舟下床時,顧笙就已經醒了。她睜著雙眼,靜靜注視著顧遠舟的身影在漆黑的房間裏漸漸消失,這才緩緩從床上坐起,目光呆滯地盯著洗手間的門口。


    剛才,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裏,顧遠舟將剪刀狠狠刺進自己的胸膛,場麵鮮血淋漓。因為沒能及時叫住顧遠舟,她竟也拿起那把剪刀,深深刺進了自己的胸膛,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與顧遠舟共赴患難。


    “既然我無法阻止你赴死,那我便陪你一同離去。”


    她對著那個方向發了會兒呆,隨後慢慢下床,走進洗手間。果然,洗漱台上放置著那把金色的剪刀。顧笙記得,這把剪刀是她用來修剪花枝的,她明明將其放在花房,為何會出現在洗手間呢?


    顧笙緩緩拿起那把剪刀,仔細端詳,仿佛在審視著一個充滿謎團的物件。如果當時沒能及時叫住顧遠舟,這把剪刀真的會刺穿他的胸膛嗎?倘若真的刺穿,顧遠舟是不是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顧笙隻覺心口一陣劇痛,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扶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溺水的人在拚命掙紮。


    就在將剪刀尖銳的一端抵在自己胸口時,顧笙的腦海中浮現出顧遠舟生氣的麵容。就在這一刻,那自殺的念頭消失殆盡。又是顧遠舟拯救了她,即便在夢中,他依然是她心中的救贖。


    第二天,顧笙一覺醒來,已然是中午十一點。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她緩緩睜開雙眼,第一反應便是看向身旁,隻見旁邊的位置空空如也。想必顧遠舟已經去上班了吧,她心中想著,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


    顧笙簡單地梳洗過後,便慢悠悠地下了樓。


    管家瞧見顧笙下樓,趕忙迎上前說道:“顧小姐,我這就吩咐保姆去熱飯,您多少吃一點兒。”


    顧笙神色依舊淡淡的,隻是輕輕應了聲:“嗯。”


    言罷,她便繼續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管家不禁問道:“顧小姐,您這是打算去哪兒呀?”


    顧笙輕聲答道:“去看看菜園子裏的蔬菜。”


    管家微微點頭,隨後便沒再多問。隻是在顧笙轉身的那一刹那,管家輕輕歎了口氣。如今的顧笙與發病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發病前,她積極向上,陽光開朗,仿佛渾身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如同春日裏的暖陽,能驅散身邊所有人的陰霾。可現在,她又變迴了剛到別墅時那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不願與人交談,也不願與人有過多的眼神接觸,隻想安安靜靜地獨自待一會兒,仿佛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孤獨的世界裏。


    顧笙來到菜園子,剛一進門,竟意外地看到了顧遠舟。顧遠舟身著一身休閑裝,正專注地給剛冒出芽的菜苗澆水,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嗬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聽到腳步聲,他扭頭看過來,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聲說道:“醒啦,怎麽不多睡會兒呢?”


    說著,他放下手中的灑水壺,緩緩朝顧笙走來。當他伸手想要握住顧笙的手時,顧笙卻下意識地將手藏到了身後。


    顧遠舟微微一怔,不過僅僅愣了半秒鍾,便又笑著繼續說道:“你瞧那邊,都是昨晚新長出來的菜苗,每一棵都蘊含著無限的生機。別看它們現在小小的,日後可都能茁壯成長,結出豐碩的果實呢。”


    顧笙緩緩蹲下身子,在一棵小幼苗跟前停住。這棵小幼苗看上去格外脆弱,每一片葉子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仿佛生命即將消逝,就如同此刻她內心的狀態,充滿了迷茫與無助。


    顧遠舟見狀,也跟著蹲了下來,耐心解釋道:“別看它現在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隻要悉心照料,它依舊能和其他菜苗一樣茁壯成長。”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仿佛在向顧笙傳遞著一種力量,一種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的力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京港親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三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三姐並收藏京港親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