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求大同


    由於贏辰安交卷太快,另外三位世子自然不可能落於人後,也趕緊交卷。


    “秦國世子看來是亂寫一通了?”


    齊國世子薑景行走到贏辰安身邊,頗為囂張地說道:“以為提前交卷就能讓本世子緊張了?”


    “說不定秦國世子是一朝頓悟,文道水平已在我等之上。”


    楚國世子李知衍嘲諷道。


    “確實。”


    贏辰安嘴唇微勾,隨意道:“你們兩個在我眼裏,亦不過跳梁小醜而已。”


    “嗯?”


    齊國世子薑景行臉色頓時一變,雙眼眯起打量贏辰安,冷聲道:“聖州文道在齊,我今在此,誰敢言勝?”


    天下皆知東域文道興盛,“學校之設遍布,海內文治彬彬”,而齊國又是東域最強大的封國,文道之治更在諸國之上,曆代史家皆稱讚“聖州封國,文莫盛於齊”。


    齊國世子薑景行本來在曆次功課考評都位列“甲等”前十,還在楚國世子李知衍和趙國世子趙昱之上,自然是有這個實力如此說了。


    “齊國世子妄言。”


    贏辰安冷笑一聲,當即駁斥道。


    “妄言?”


    齊國世子薑景行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說道:“世子如今也是在國子監,也該多看看典籍如何記載我大齊,怎還如鄉野村夫一般坐井觀天。”


    “真以為大齊是你北境秦國,隻知爭勇好鬥,不識詩書禮義嗎?”


    眾人皆是看向贏辰安,顯然認為秦國世子不過是強撐罷了,若是論起文道之水平,放眼諸國有哪個國家敢與齊國相比。


    齊國學子更是自信地昂著頭顱,一副睥睨一切的姿態,差點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刻在臉上了。


    贏辰安雙手背負,毫不妥協地直視齊國世子薑景行,冷聲道:“聖州文道在國子監,在四方書院,在海內天涯莘莘學子,在億萬黎庶向道之心。”


    “文道水平或有高低之分,然向道之心方為至誠之理。”


    “齊國?”


    “不過七雄之一,占地不及東域之一二,隻占文道昌盛之虛名,卻無以道濟世之實舉,又何談領天下文道,又何敢妄言大秦?”


    “好!”


    聞言,秦國學子皆是高聲唿喊。


    大周王朝與齊魯等東域諸國,自以為文道昌盛,往日皆視秦國為蠻夷,如今倒是被世子所駁斥,可算揚眉吐氣了。


    齊國世子薑景行見自己氣勢瞬間就被贏辰安壓製住,不由哼了一聲,帶著幾分傲慢,冷聲道:“嘴上功夫誰都會,世子到時便知我大齊筆鋒是否鋒利了。”


    “照齊國世子這麽說的話,那我大秦劍鋒也未嚐不利。”


    兩人麵對麵直視,任誰都沒有妥協姿態。


    反倒是一旁的徐子承始終一副淡然的模樣,似乎聽不到外界的任何爭吵一般,隻是自顧地看著他們所交的試卷。


    “諸位世子所寫我已一一拜讀。”


    終於,徐子承出聲道:“較往日而言,諸位世子功課進步頗大。”


    “楚國世子所寫‘物產豐饒而用足,禮法鼎盛而民規’,從物產與禮法兩處同時入手治理國家,理解得當,考慮全麵。”


    聞言,楚國世子李知衍自信地昂著腦袋。


    “趙國地處北境,強敵環伺,趙人多慷慨義士,世子所寫想必亦是趙國夙願,‘發車千乘,以衛萬民,此為民之始也’,國家二字以國為先,然國之意義在於護民,甚好。”


    趙國世子趙昱並未迴話,隻是點了點頭,隨後不經意間看了贏辰安一眼,日益強大的秦國才是壓在趙國頭上的一塊巨石。


    隨後徐子承轉頭看向齊國世子薑景行,點評道:“齊國修政以禮,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故世子所寫‘君為政以富民,治民以富,則君無不富’,以民富為先,君富為後,乃是合齊國之情而作,此製義乃是佳作。”


    齊國世子薑景行更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但還是故意謙虛道:“謝過子承師兄。”


    眼見徐子承已經點評過楚齊趙三國世子所作製義,就剩下秦國世子贏辰安了。


    秦國學子皆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其他封國學子反倒是不以為意。


    畢竟徐子承已經大讚齊國世子所作製義為“佳作”,難道秦國世子贏辰安的製義還在“佳作”之上嗎?


    隻見徐子承拿起贏辰安的答卷,緩緩地在手中鋪開,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看向贏辰安,眼神有些複雜,說道:“吾嚐聞豐功盛德,在於固行五事,畏天、愛民、奉宗廟、好學、聽諫,故聖明帝王先有仁君之範,不知世子作何解?”


    眾人皆是一臉震撼,這還是徐子承第一次與國子監學子論道,然後紛紛看向贏辰安,好奇秦國世子到底寫了什麽。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世係之承也,天下為私。”


    贏辰安嘴唇微勾,正色道:“天下雖是一姓之天下,然亦是萬民之天下,故國可亡,天下不可亡。”


    “這天下乃是大周姬氏,又何來萬民之天下?”


    “秦國世子瘋了,竟敢講如此大逆之言。”


    周圍國子監學生皆是驚唿。


    但贏辰安根本不在意,隻是自顧地講著,“今邦雖立,既承天運,亦遂民心,吾嚐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故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聖明帝王以天下為先,故有仁君之範,國亦不過天下大治之順承。”


    “今吾等求學,不在為萬民之上,而在使萬民皆可為萬民之上,是故萬民無二,吾與師兄之願,不也是摒一姓之私,謀大同之世嗎?”


    徐子承根本不在意周圍有多麽嘈雜,雙眸閃爍著欣喜若狂的光芒,緊緊盯著贏辰安,身子都微微顫抖,越發得激動起來。


    整個世界仿佛隻有贏辰安與徐子承兩人而已。


    贏辰安所說,聖明的帝王以天下為先,他所傳承的國家亦不過是因為天下大治才傳承下去。


    如果這句話反過來理解,那就是天下亂世,自然可以改朝換代了。


    但最後才是完全契合徐子承心中所願。


    贏辰安真誠道,我們讀書不是為了自己淩駕萬民之上,而在於讓萬民都是淩駕萬民之上,也就是人人如帝王。


    所以,他和徐子承的理想是一樣的,追求的是大同之世。


    “世子……”


    徐子承終於再度說話,隻是有些顫抖,這是遇見知己的激動。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想要看當今國子監傾注心血培養的下一代文道魁首如何點評秦國世子製義以及驚世之言。


    “聖明有道堪比三代之賢。”


    徐子承感慨一聲,繼而雙手合攏,彎腰行禮道:“世子之境界,已可與夫子相論,子承猶不及也。”


    “什麽?”


    眾人皆是一臉震撼,下一代文道魁首竟然直接說秦國世子在經學上的水平已經可以與他的授業恩師“晏夫子”相提並論,甚至自己也比不過他。


    “世子答卷可願傳於天下書院,為天下學子拜讀?”


    徐子承問道。


    還要給天下所有讀書人看嗎?


    眾人隻覺得越來越震撼,仿佛被驚雷擊中,隻覺得今天出現了幻覺。


    就連秦國學子都有些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差點以為看到的不是自家世子。


    “他何時變得如此厲害?”


    崔意柔瞪大了雙眼,有些為難地看了宇文清婉一眼。


    他們很早就過來,看著贏辰安與另外三國世子比試製義,本以為能夠完成已是他的極限,沒想到得到了徐子承如此高的評價。


    “隻是一時運氣好罷了。”


    雖是有些不甘,宇文清婉仍不服輸地說道:“與‘祭酒’首徒又哪能相比?”


    一想起那個文采斐然的男人,宇文清婉身邊的名門嫡女皆是一臉崇拜。


    他們所說的自然就是《聖州》一書中的男主,其以侯門庶子身份入學國子監,被國子監“祭酒”收為首徒,同時得到了大周王朝實權人物“賢王”姬胤煊和中軍都督府大帥軒轅穆風的賞識,可謂是當今帝城的風雲人物。


    贏辰安倒是不知道這些人所想,隻是微笑道:“文章,天下之公器,不求聞達於海內,但求微毫裨益於學子。”


    “甚好。”


    徐子承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緩緩抬起了右手,示意眾人安靜,說道:“本次考校以秦國世子勝,其答卷會傳閱諸位與天下書院學子,其中深意可自予解讀。”


    “然正如世子所言,文道水平或有高低之分,向道之心方為至誠之理,希望諸位學子皆能以‘謀萬民之計,開萬世太平’為至高理想,讀聖賢書,研正道理。”


    “多謝子承師兄。”


    周圍國子監學子皆是彎腰行禮道。


    “嗯。”


    徐子承朝著贏辰安微微點頭,便轉身離開。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待徐子承離開後,秦國學子高聲歡唿道。


    “小意思。”


    贏辰安抬手示意,隨後笑著走到齊國世子薑景行麵前,嘲諷道:“齊國世子這迴可是輸了,本世子可就先吃早飯了。”


    齊國世子薑景行冷哼一聲,撇過頭裝作看不見。


    “至於兩位嘛……”


    隨後,贏辰安看向楚國世子李知衍和趙國世子趙昱,隻是光明正大地冷笑,啥也沒有多說,隻留下一個背影。


    七年前,楚國和趙國加入大周王朝陣營一起威逼秦國,讓自己十二歲就不得不來帝京,那麽秦楚和秦趙之間必有一戰,現在多說無益,他日戰場上一較高下才是正途。


    “好你個贏辰安。”


    楚國世子李知衍氣憤地罵了一句,眼神中流露怨毒之色。


    反倒是趙國世子趙昱,雙手緊緊捏成拳,盯著贏辰安的背影,一臉不服輸的姿態。


    趙國如今確實還不是秦國的對手,但這並不代表趙國會一直輸給秦國,總有一天自己會帶領趙國打敗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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