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睨他一眼,合上奏摺,淡淡道:「少拍馬屁,去叫裴孟檀他們過來。」


    這是要召集重臣議事了。順喜應聲,旋即遲疑地請示:「陛下,奴婢們去請裴大人、崔大人、陸大人還有王大人?」


    端門外的官階職序才將大變動,大太監一時還拿不準,誰有資格躋身陛下所說的「他們」之中。


    明德帝也不為難他,直言道:「把淳懿叫過來,讓他多看多學。另外,把阮成庸和盛環頌也喊來,多兩張嘴,多兩種聲音。」


    「是。」順喜依言吩咐下去,常謹去政事堂,何萍帶人出宮。


    兩刻左右,被點到的官員便陸續前來。雖有七八人之眾,在偌大的道場裏也顯得稀疏。


    新晉的吏部侍郎也是位風度翩翩的儒雅之士,雖不及裴相爺那般大氣從容,但要多幾分書卷氣,不愧於翰林治學多年。


    賀今行平常很少與翰林院打交道,隻略聽說過這位阮大人與裴相爺是多年故交,向對方行過禮,再沒有更多的交流。


    人到齊後,裴相爺站在了從前秦毓章所站的位置,崔連壁卻沒有站到旁邊去,而是把位置讓給王正玄,自己站到了邊兒上。


    「崔大人?」王正玄不解地叫他,要拉他過去,他揮了揮手,低聲說:「我今兒犯了舊疾,站不久,你就讓我躲躲罷。」


    幾人就這麽站定,明德帝不欲說話,賀今行奉命將南方軍送來的奏報複述了一遍。


    裴孟檀思量道:「來,自然是要準許來的。但是,南越人想要的『援助』卻太過寬泛,不能早早答應,需視其提出的具體要求而定。南方軍班師迴關,陛下若是按慣例召顧元錚進京述職,不如就著那南越使者隨她一道,再在路上伺機打探清楚對方的意圖,傳信迴來,朝廷也好提前應對。」


    王正玄道:「裴相爺言之有理,臣也附議,最好等南越使者抵京再詳談。」


    「誰說一定要談?」盛環頌飛快地反駁道:「南越人全國久戰之後,不外乎缺糧食少器具,想找我們借上一些。我們借兵給他們,又出人又出力,尚未得到迴報,這些人就想繼續打秋風,不會真當我們是冤大頭吧?」


    王正玄聽了,側身微微後仰,看著前者道:「盛大人這話說得真是,粗俗。」


    「這南越人既言明是來朝拜,那就說明他們承認南越比咱們大宣低一等,把他們自己放在了附屬國的位置上。這種時候,怎麽還能拿有來有迴這一套去死套呢?」


    他又瞟了一眼裴相爺,迴身麵向皇帝,細說道:「陛下,咱們與西涼人的仗還在收尾,與北黎人的協戰盟約還沒有徹底結束,若是此時與南越這等小國斤斤計較,浪費時間精力,豈不顯得咱們外強中幹?」


    「既已經借兵,不如繼續施恩到底,既向其他邦國展現我大宣底蘊深厚,為之後的邦交加碼。等事後再對南越提出要求,也好叫他們無可拒絕,予取予求。」


    盛環頌道:「人家這個時候都不談迴報,等緩過氣來腰杆子硬了,你還想予取予求?我看做夢比較快。真要底蘊深厚,有這個錢接濟鄰邦,不如先把西北軍拖著的撫恤給發了吧!陸大人,你說是不是?」


    被叫到的陸潛辛無奈地攤手:「國庫空虛,大家都是知道的,盛大人何必要討我這一句?」


    王正玄怒道:「武夫就是無謀!他們腰杆子硬,難道還能硬過我們的南方軍嗎?有軍隊做後盾,還怕他們抵賴不成?敢抵賴那咱們就敢再打過去,就是提前找個正當的理由罷了,『師出有名』懂不懂?」


    盛環頌哂笑一聲:「我看你們文官嘴皮子一張一合,就能把天都吹破了,還要什麽後盾?真當這三邊的軍隊都是撒豆成兵嗎,不撫慰流血犧牲的將士,反而接濟敵邦,也不怕將士寒心!」


    眼看這兩人吵著吵著就要擼袖子動手,忠義侯站出來道:「禦前議事,兩位大人為何如此急躁?在下倒是有一個不同的想法,煩請諸位一聽。」


    王盛兩人終於住嘴,明德帝早被聒噪得無法靜下心,隻道:「快說來聽聽。」


    忠義侯便拱手道:「陛下,前任交禹王送來的那位質子,還住在驛館。」


    他忽然提及南越質子,眾人不解,裴孟檀問:「侯爺的意思是?」


    忠義侯便將自己的想法徐徐道來:「不必搭理起義軍的使者。交禹王雖然逃走,可他的兒子沙思穀還在我宣京。陛下可以冊封他為南越王,送他迴南越繼承大統,但不再出兵幫他平定起義軍。」


    賀今行聞言覺得不妥,出聲道:「南越才將推翻貴族暴政,沙思穀又久離南越,對南越國情一無所知,就這麽摘走勝利的果實,起義軍那邊應當不會同意?」


    忠義侯道:「自從南越爆發起義以來,沙思穀就有心迴到母國平亂救民,一年來潛心向學,難道受過我大宣教育的王子還比不上一個奴隸出身的起義軍首領?再者說,南越所謂的『起義軍』,也是藉助了我大宣的軍隊,才能推翻前任交禹王。既然如此,陛下再讓南方軍護送沙思穀迴去繼位,重整南越,又有何不可?」


    賀今行:「當然可以強行護送沙思穀迴去,但這樣隻會讓南越再度爆發戰亂甚至分裂,百姓重新陷入戰爭的漩渦。」


    他說到這裏頓住,恍然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就聽忠義侯繼續道:「眼下南越的戰爭是要結束了,可他們恢複和平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不管是給他們援助,還是不聞不問,最後都會給到他們休養生息的時間,隻不過是恢複得快慢而已。以這些南蠻的劣性,日後恢複了元氣,不管嘴上說得多麽冠冕堂皇,背地裏未必不會再一次出現偷襲劍門關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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