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楚家就是一個外來戶,你們什麽聘禮都沒有拿來就想娶走我家的孫女兒,真是想得美!”


    眾人倒吸一口氣,什麽?這還有不給聘禮的?


    楚老夫人臉色有些難堪,這些人就非要在這樣好的日子裏麵來找麻煩嗎?


    “這是莫家的老太太吧。”楚老夫人上前麵色帶著威嚴說道:“你要是來喝喜酒的,我們歡迎,可是要是來搗亂的,恕不遠送。”


    莫老太嚇得動了動嘴唇一下子不敢說話了,可是看到對方也是老太太自己也是老太太,兩者對比,自己就跟一個土鱉一樣,她心裏麵頓時就沒有辦法平衡了,憑什麽,憑什麽都是住在村子裏麵的,這出老太還是一個外來戶,連個男人都沒有兒子也沒有,就隻有一個孫子罷了,就比她過得還要好,瞧瞧她穿的衣裳!莫老太此刻的心裏麵已經被嫉妒伺充斥得麵目全非。


    青瓷碗碎在地上濺起三寸高的茶湯,莫老太太的拐杖杵著楚家院子外麵的方磚上,金絲楠木杖頭鑲著的翡翠貔貅正對著秋生的眉心。


    “你說說,你倒是說說給沒給聘禮!”


    秋生娘嚇了一跳,好在有秋生在一旁扶著,眾人都看著她,她額頭微微有些出汗,小聲地說道:“給……給了的……”


    \"當初說好的五十兩聘禮還有兩隻大鵝兩隻鴨子六隻雞,怎的今日隻剩這些個破銅爛鐵?我們可是連根雞毛就沒看見。\"二嬸王氏尖著嗓子就要去翻院子裏麵的那個紅木箱籠,腕間四五隻絞絲銀鐲叮當亂響。她特意穿著當年莫春曉娘親的雲錦褙子,襟前團花牡丹被撐得變了形。


    “弟妹你在說什麽,春曉的聘禮什麽時候是這些東西了,就連夏花當初出嫁也沒有要這麽多的聘禮吧?”秋生娘嚇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秋生按住微微發抖的娘親,夏花娘被人給接了短,她的女兒本來說好是嫁給知府公子,可是人給接走了,到現在遲遲沒有辦親事的舉動,一問就是夏花現在懷著身孕,動了胎氣不宜操勞,現在可好她連女兒的麵都見不到,夏花那個死丫頭進了羅家吃香的喝辣的,家裏的死活是一點都不管了。


    “我們夏花嫁的知府家的公子,哪裏是你們一個獵戶能夠比得上的,現在說的不是我們家夏花,而是春曉的聘禮,咱們莫家可是一分都沒有見到!”


    楚老夫人輕叩拐杖。


    \"親家奶奶怕是記岔了。\"楚老夫人慢悠悠地開口,腕間沉香木佛珠在晨光裏泛著紫檀色,\"婚書第三條寫得明白,莫家若再動春曉嫁妝,楚氏有權收迴聘禮包括對於莫家秋生的學業資助。\"


    莫老爺子煙杆裏的火星子倏地一亮,青煙扭曲成張牙舞爪的鬼影。


    \"楚家姊妹這話說的。\"莫老太太拐杖重重一磕,\"我們春曉可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巧手,光是繡活就值......\"


    \"值紋銀五十兩?\"楚離的箭囊擦著王氏耳畔掠過,深深楔入廊柱。玄色箭羽猶自震顫,驚飛梁間築巢的春燕。他從懷中掏出本藍皮賬冊,泛黃的紙頁間夾著片幹枯的紫蘇葉。


    躲在窗戶邊看鬧劇的莫春曉瞳孔驟縮——那正是她去年在藥鋪當繡品的憑證。二嬸說紫蘇能驅邪,硬用三文錢收走了她熬了半月眼睛繡的百子千孫帳。


    \"去年臘月初八,春曉的蜀繡雙麵屏風在錦繡閣典當二十兩。“楚離指尖劃過墨跡,停在某處忽然冷笑,”怎麽到了莫家賬上,就成了五兩?\"


    正廳陡然死寂。春曉娘突然掙脫秋生的手撲向賬冊,鬆垮的發髻散開。王氏腕間的銀鐲撞在桌子角上,當啷一聲格外刺耳。


    \"親家奶奶。“楚老夫人茶盞重重一擱,驚得莫老爺子煙杆差點落地,”老身年輕時在刑部當仵作的侄兒說過,私吞嫁妝按大周律該黥麵流放。“她忽然笑眯眯轉向夏花娘,”親家嬸子,你屋裏那對鎏金掐絲枕頂,可還壓得安穩?\"


    夏花娘腳下一軟,被莫二扶住時袖中跌出個油紙包。莫春曉盯著滾落在地上的銀簪子,原主的記憶裏麵有,這個是外祖父留給娘親的東西,還有老夫人說的那個枕頂也是秋生娘最值錢的東西了,那也是外祖父因為救了一個貴人,人家贈與的,外祖父並不貪心,瞧著這個枕頂長得精致小巧想拿來作為給女兒壓箱底的好東西。


    \"你這老太太!“莫老太太龍頭拐杖突然轉向楚離,”這是我莫家的事情,莫春曉的東西就是我莫家的,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她吃著我家的飯喝著我家的水,怎麽為我們家做點事情還不成了,你去打聽打聽,村裏誰家的女兒長大了不得為家裏做些什麽,做飯也好貼補家用也罷,總之不能夠在家閑著吃閑飯,出嫁了聘禮要全部留在娘家才是!\"


    楚離忽然搭箭拉弓,箭尖卻指向看熱鬧的夏花娘:\"勞煩二嬸把春曉娘的藥錢結清。\"他鬆開弓弦,箭矢擦著夏花娘的牡丹髻釘入門框,\"十兩診金,三更前送到。\"


    楚老夫人不願意在和這些人繼續掰扯,她隻是看著莫老頭說了一句:“親家爺爺,當年春曉的父親如何被你們夫妻二人撿到的事實,難不成你們都忘了?”


    莫老爺子煙杆\"啪嗒\"落地,煙鍋裏的火星子濺上沾滿泥土的鞋子上。


    到底是村長看不下去了,他陰沉著臉說:“老莫,你們一家子這樣鬧還有什麽意思,當初春曉帶著她娘還有她弟弟跟你們分家的時候說得明明白白也都簽了協議過了文書,這文書一式三份都是作數的,況且還有那麽多的鄉裏鄉親都在看著,你們這樣做老臉到底準備往哪裏放,聽我的,趕緊迴去吧,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莫老太有些不甘心,可是看著夏花娘差點被一箭穿心,那冷冰冰的楚離還在那邊虎視眈眈的,她也隻得咽了咽嗓子。


    喜燭爆了個燈花,莫春曉攥著石榴紅裙的手指緊了緊。窗外的喧鬧聲忽然停了,腳步聲踩著青石板由遠及近,她聽見自己喉嚨裏\"咕咚\"一聲。


    門軸發出綿長的吱呀,混著酒氣的山風卷進來。楚離立在門檻外,玄色喜袍被月光鍍了層銀邊,腰間的禁帶勒出勁瘦腰身。莫春曉數著他靴尖沾著的草葉,一片、兩片、三片......忽見那草葉簌簌落在地上。


    \"春曉……\"


    低沉的嗓音驚得她險些碰翻合巹酒。紅綢蓋頭下,金絲繡的並蒂蓮在燭光裏明明滅滅。楚離的皂靴停在半步開外,帶著老繭的指節挑起蓋頭一角,卻在觸及她發梢時頓了頓,說實話,現在的楚離也很緊張,雖然他和春曉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但是在新婚之夜他還有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不過楚離這個人自小都是情緒不外露,這會子看起來倒是還算是穩重。


    \"我替你掀了?\"


    莫春曉盯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腹有陳年箭繭,虎口處一道猙獰疤痕,倒像是獵戶該有的樣子。她輕輕點頭,蓋頭掀起的刹那,滿室燭火都在那雙桃花眼裏晃。


    楚離忽然別開臉,耳尖泛著可疑的紅。他轉身去斟合巹酒,背影繃得像拉滿的弓。莫春曉這才看清他發間束著根褪色的紅繩,與滿室錦繡格格不入。


    \"楚離......\"


    \"叫我霽月。“他將青玉杯遞來,酒液在杯中打著旋,”這是我的字,是我父親給我取的。\"


    交杯時他袖口掠過她腕間,淡淡的血腥氣混著鬆脂香。莫春曉想起房媽媽說新郎官是連夜從山上趕迴來的,那玄色衣襟下或許還藏著未愈的傷。


    酒入喉腸,楚離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莫春曉下意識去拍他後背,指尖觸到嶙峋的肩胛骨。男人脊背一僵,咳嗽聲戛然而止。


    \"我去打水。\"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銅盆映著搖晃的燭影,莫春曉望著水中倒影出神。菱花鏡裏映出楚離拎著木桶的背影,月光順著肌肉的溝壑流淌,在腰間凝成一道銀溪,她慌忙低頭。


    \"擦把臉。\"楚離將絞幹的帕子遞來,自己退到妝台另一側卸護腕。青銅鏡裏映出他解開發繩的模樣,鴉青長發垂落肩頭,倒顯出幾分書卷氣。


    莫春曉蘸著桂花胰子淨麵,忽然聽見\"哢噠\"輕響。妝奩最底層躺著支點翠步搖,金絲纏著半片褪色的紅葉。


    \"那是家母遺物。“楚離不知何時湊到近前,唿吸掃過她耳垂,”你若是喜歡......\"


    \"我喜歡。\"她脫口而出,又懊惱地咬住下唇。銅鏡裏楚離眉峰微挑,忽然伸手拂開她耳後碎發。微糙的指腹蹭過肌膚,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窗外傳來野貓廝打聲。莫春曉攥著帕子的手一緊,桂香胰子在掌心化開黏膩的甜。


    \"春曉?\"楚離的手還停在她耳畔。燭火爆出第三朵燈花時,他突然轉身吹滅大半蠟燭,\"睡吧。\"


    喜被是嶄新的杭綢,卻透著股陳年樟木味。莫春曉貼著床沿躺下,聽見楚離在櫃櫥裏翻找什麽。窸窣聲停了,一床還帶著陽光味的薄被輕輕覆在她身上。


    楚離的聲音混著草席的沙沙響,”櫃裏有艾草香囊,驅蚊的。\"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腳踏上勾出個蜷縮的人影。莫春曉數著更漏,直到楚離唿吸變得綿長。她悄悄支起身子,借著月光打量這個突然成為自己夫君的男人。


    劍眉入鬢,鼻梁高挺,唇角天生微微上翹。若不是那道從眉骨劃到耳際的疤,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睡夢中他無意識摩挲腰間玉佩,玉色溫潤如水,刻著個模糊的\"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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