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剛才那是什麽?”


    “楚望的成名絕技吧?那場我就在現場,不可能記錯的!”


    “車身側立,兩輪超車……怪不得楚望一點都不慫他姐替他。”


    “我還以為他是真的討厭楚昭到了,哪怕楚昭去死,他也完全無所謂呢。”


    “絕對是提前教過吧,不然楚昭往哪裏去學這個……”


    周圍人的議論,蒼蠅嗡鳴般傳進楚望的耳中。


    最初的震驚過後,逐漸升騰起的,是楚望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複雜情緒。


    有沒有教過楚昭,他再清楚不過了。


    難以置信。


    楚昭究竟是怎麽學會這招的?


    明明他曾經將話說得那麽難聽。


    對於楚昭學習賽車這件事,除了冷漠,嘲弄,厭煩,便再沒有旁的態度。


    他豎起自我的圍牆,不允許楚昭這個外人踏進來半步。


    可她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為什麽?


    為了討好他?為了能與他有共同的話題?有能並肩追逐的熱愛之物?


    楚望隻覺得惡心。


    他看著楚昭,就像在看一隻沒有臉皮,也不知羞恥的怪物。


    楚昭讓他惡心。


    ————


    “這樣看的話,是蘇少輸了吧。”


    “輸給一個女人,還是被商闕嫌棄不要的楚昭,也太丟麵兒了!”


    “這有什麽?楚昭也就是取巧了,要不是楚望教她,你瞧她能贏?”


    “那肯定不行啊哈哈哈,不過沒事,反正這迴比的又不隻是賽場上的輸贏。”


    “待會的好戲更香!”


    “可楚昭贏了蘇少,也算給楚望長臉,楚望不會反悔吧?”


    “反悔?你看不起誰呢?我們楚少言出必行!”


    “而且他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姐姐!楚昭做什麽都無解!你就等著瞧吧!”


    ————


    銀色sa衝過終點,藍色超跑幾乎並行,彼此隻差一線,但勝負於這一刻分明。


    楚昭勝,蘇京墨敗。


    sa慢速停下,楚昭鬆開緊握方向盤的手,十指因為賽程中的過度用力,正輕微痙攣著。


    兩個月以來的頭迴賽車,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楚昭深吸口氣,又輕緩吐出,努力平複自己的心跳與唿吸,讓它們迴到正常的軌道。


    稍緩一些後,楚昭摘下頭盔,烏黑長發傾瀉而下,額前劉海也重新垂落,蓋住了她那雙清透漂亮的貓瞳。


    瞧著同往常沒什麽兩樣。


    隻除了前視鏡中照映出的,在楚昭唇邊彎起的小小弧度。


    她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賽車比賽,還憑實力贏了蘇京墨。


    楚昭當然會覺得高興。


    她推開車門,從下車到露麵,四下鴉雀無聲,靜到落針可聞。


    楚昭並不在意旁人態度,隻拿著鑰匙,在人群中找楚望的所在。


    她要把鑰匙還給楚望,再下山去找春姨。


    現在她心情正好,積壓的鬱氣也得到了釋放,春姨看到這樣的她,一定會放心很多,好好養病的!


    “楚……”


    楚昭開口,楚望兩個字都沒能叫全,四麵就忽地爆發出狂烈的笑聲。


    像冷水潑進油鍋,鐵錘砸碎玻璃,楚昭愣怔原地,無所適從。


    笑意從她心中消失,出現在了她目之所及的每一張麵孔上。


    “哈哈哈哈哈,我天,楚少,太絕了!真的!”


    “你隻說楚昭是為了討好你才去學的賽車,半吊子水平不值一提,結果呢?”


    “她連你成名絕技都學會了哈哈哈!”


    “講真,你小子故意的吧,就是想騙我們蘇少拿出來的賭注!哈哈用你昭姐姐的拚死賽車,換你另一位芙姐姐想要許久的水上別墅——”


    “別說,你可真會玩啊!”


    “……”楚昭腦中轟鳴一聲,所有表情都從她麵上失去。


    “哈哈哈,楚少再會玩,也得先有傻子情願上鉤啊!”


    有人開始惡意模仿,楚昭在簽生死協議前,對楚望說過的話。


    【“楚望,隻這次比賽,我會替你賭。”】


    【“如果我贏了,你要保證,此後除正式賽事,旁的比賽,你都再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


    【“明白了嗎?”】


    “哈哈哈明白了嗎?多感人的姐弟情啊!又是為我們楚少學賽車,又是替我們楚少和人賭命的!”


    “你不會真以為我們楚少這麽傻吧!”


    “是了,你瞧她那表情,哈哈哈都蒙了。”


    “傻叉!楚少和我們蘇少賭的,是你知道他和蘇少賭命後,會替他上場比賽啊!”


    ————


    “……”楚昭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尖利的笑聲混雜著嘲弄的言語,惡意猶如疾雨,鋪天蓋地地向她潑淋。


    大腦已然罷工。


    因為那些從耳朵接收,思維卻無法理解的聲音。


    某個瞬間,她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噩夢的界限。


    楚昭患有重度的睡眠障礙,其中有一類病狀表現,就是俗稱的“鬼壓床”。


    人在被鬼壓床時,意識其實是清醒的,四周的一切聲息也都能感知——


    可眼睛無法睜開,身體也不受自控,隻有恐懼一息不停地蔓延,蔓延。


    它吞沒一切。


    於是,心髒開始悶痛,唿吸也變得困難,但求生欲卻會上湧。


    那是人之本能。


    具現化到外在,就是身體的痙攣抖顫,麵部的扭曲抽搐。


    無數次,楚昭為了逃離夢魘,在深黑的恐懼中,奮力去咬自己的舌頭。


    她渴望有一場刺痛,能讓她從噩夢中驚醒脫逃。


    有時能成功,有時並不能。


    但無論成功與否,楚昭都很清楚,和噩夢做鬥爭的自己,是病態醜陋,不堪入目的。


    那她現在呢?


    是正常的嗎?


    楚昭不確定了——她不敢去碰自己的臉。


    ……


    [我天,她怎麽了?臉是不是在抽搐?]


    [好恐怖啊,聽說她有精神病,原來是真的啊!]


    [這也太晦氣了吧!跟驚悚片似的,怪不得商闕會跟她退婚,這玩意誰敢娶啊?]


    [楚少也是不容易,和這樣的姐姐相處……]


    “真惡心。”


    四下嘈亂不休的蒼蠅嗡鳴,忽地停寂下來。


    隔著擁擁簇簇的人群,楚望麵無表情地盯視著楚昭的臉,重複道。


    “當眾犯病,你真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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