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迴憶,噬主的叢雲牙,帝後離心


    雲端,天宮。


    月華如練垂落九重天階,淩月仙姬斜倚在鎏金圈椅間,銀線繡製的廣袖滑落半截,露出腕間封印咒文淡去的殘痕。


    她屈指叩了叩案上水鏡,漣漪蕩開處映出人間景象——桔梗正俯身采摘沾染妖露的月見草,狩衣下擺被夜風掀起時,隱約顯出小腹處流轉的金紋。


    "我的好兒媳..."淩月仙姬倏地收緊五指,鏡麵應聲裂出蛛網紋。


    四百年前被自己親手封印的妖紋,此刻正在那具人類的軀體裏死灰複燃。


    水霧氤氳間,叢雲牙的九隻複眼在鏡底次第睜開。


    淩月仙姬腕間的月魄鐲驟然發燙,當年刺入劍鍔鬼麵的發釵殘影在鏡中浮現,與桔梗腹部的金紋重疊成詭譎圖騰。


    四百年前,西國劍塚。


    玄鐵鎖鏈在煞氣中錚鳴,淩月仙姬的裙裾掃過滿地血符。


    六歲的殺生丸蜷縮在囚妖陣中央,銀發間沾著從父親屍身上濺來的黑血,懷中緊抱的絨尾早被叢雲牙的煞氣蝕成焦灰。


    "公主三思!"冥加扒著陣眼靈石哭嚎,"小殿下不過是想替父王報仇..."


    "報仇?"淩月仙姬指尖月華凝成利刃,劈開試圖纏上幼子的煞氣,"他連握刀的資格都沒有。"


    陣外暴雨傾盆,叢雲牙的蠱惑混著雷鳴穿透結界:"多完美的容器...把他給我,我替你重塑犬大將的魂靈..."


    淩月仙姬突然捏碎腕間十二顆月魄珠。


    飛濺的星屑化作囚籠困住躁動的妖刀,她俯身扣住殺生丸的下頜,孩童鎏金瞳孔裏映出母親近乎猙獰的麵容:"記住,你今日的眼淚比叢雲牙的煞氣更無用。"


    月華刺入後頸時,六歲幼童眼尾將落未落的淚珠凝成冰晶。


    那些染著父親殘血的記憶被抽離成瑩藍光點,墜入劍塚最深處的熔岩。


    此刻,天宮。


    水鏡突然迸出裂響,桔梗腹部的金紋化作小犬虛影。


    淩月仙姬嗤笑著碾碎幻象,月魄鐲卻驟然炸開——四百年前熔在殺生丸記憶裏的冰淚石,此刻正在人間某處灼燒。


    "娘娘!"芩鳶撞開雲紗撲到案前,頭發上還沾著北國邊境的雪粒,"叢雲牙的煞氣滲透了天生牙結界,小殿下他..."


    “管他去死!”淩月仙姬廣袖翻卷震飛了芩淵,水鏡碎片懸浮成星幕。


    每一片都映著不同時空的殺生丸:七歲揮出第一道毒華爪,百歲初執爆碎牙,三百歲時於屍山血海中拾起染血的月見草...


    最後一塊碎片裹著血腥氣,映出林中廢墟中相擁的人妖。


    桔梗腹部的妖紋正與殺生丸心口疤痕共鳴,當年被淩月仙姬親手剜去的記憶光點,此刻竟在那半妖胚胎中流轉。


    "好得很。"淩月仙姬並指劃開腕間舊疤,金血滴落處幻化出四百年前的劍塚,


    "既然要重蹈覆轍..."她將染血的月魄鐲擲入水鏡,看著它穿過時空裂隙墜向人間,"便讓為娘看看,你選的這條絕路能走多遠。"


    鏡中叢雲牙的複眼突然淌出血淚,四百年前被月魄珠灼傷的劍痕再度開裂。


    淩月仙姬倚迴圈椅輕笑,望著水幕裏時隱時現的幼犬虛影,指尖月華凝成個精巧的長命鎖,又在成形瞬間捏作齏粉。


    雲海彼端傳來芩鳶的哭喊,她垂眸望著掌心消散的金輝,仿佛又見熔岩吞沒記憶光點時,六歲幼童最後那句未能出口的"母親"。


    月魄鐲墜入凡塵的刹那,桔梗手中的月見草突然綻放金蕊。


    殺生丸心口疤痕灼如烙鐵,四百年前劍塚中的血咒在兩人周身流轉成環,驚起方圓百裏沉睡的亡魂。


    淩月仙姬的笑聲穿透九重天,揮手封閉了幕天鏡。


    人界的一處山洞,一個幹瘦的老頭靠坐在眼牛的背上,看著雲端妖異的紫光,幽幽歎了一口氣。


    老頭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語道:“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夫人她,到底還是不能原諒老爺……,”


    四百年前,西國地牢。


    腐壞的月光浸泡著西國地牢,叢雲牙在石牆上投下扭曲的陰影。


    犬大將的銀發垂落肩頭,發梢沾著第九位巫女喉間的血珠,年輕大妖的右臂爬滿蛛網狀妖紋,那些猩紅的脈絡正順著鎖骨向心髒蔓延。


    "不夠...還不夠..."劍鍔處的鬼麵突然裂開獠牙,叢雲牙的聲線裹著鐵器摩擦的雜音。


    它貪婪地舔舐劍身上將凝未凝的血漿,那些來自巫女靈脈的液體在刃口凝成霜花。


    犬大將猛地將妖刀插入石縫,刀鞘上樸仙翁枝幹化成的龍膽紋青光暴漲。


    牢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侍女捧著的藥匣撞在鐵欄上,做短公主賜的安神香灑了滿地。


    "滾!"大妖的嘶吼震落牆皮,卻在看清來人時瞳孔驟縮——侍女脖頸處滲血的牙印,正是三日前圍獵時他失控留下的咬痕。


    叢雲牙在刀鞘裏發出愉悅的震顫。


    就是這樣,憤怒吧,被憤怒驅使的軀體才是它最好的容器。


    六百年前,鑄劍台。


    火星濺上刀刀齋的手背,老頭掄錘的節奏突然亂了一拍。


    尚未成型的劍胚在妖火中扭曲,映出淩月仙姬綴滿月華的長袍。


    "用冥界寒鐵做芯骨?"她指尖撫過鍛造圖,金線刺繡的袖口掃落一片星砂,"你明知那會汙染劍魂。"


    刀刀齋的牛車噴出兩團黑煙:"老爺需要斬開黃泉的兵器。"


    鐵錘重重砸在泛紅的劍胚上,驚醒了趴在圖紙上打盹的冥加,"再說有樸仙翁的枝幹做刀鞘..."


    淩月仙姬突然掐住吸血跳蚤的觸須,將冥加拎到眼前:"告訴我,他最近發作的間隔是不是越來越短?"


    地牢方向傳來的犬吼聲截斷了迴答。


    叢雲牙第一次出鞘的寒光劈開雲層,天宮豢養的白鷺驚飛漫天,羽翼間灑落的血珠還未落地,就被吸附在尚未刻紋的劍身上


    犬大將雙目無神,叢雲牙在他掌心劇烈震顫。


    妖刀自主調轉劍鋒,將聞訊趕來的除妖師攔腰斬斷,那人懷裏的鎮魂鈴鐺卡進刃口龍膽紋,激得劍身爆出青紫火焰。


    "老爺!"冥加從銀發間跌落,險些被失控的劍氣削成兩半。


    他看見大妖的瞳孔正在金銀兩色間瘋狂閃爍,右手指甲已盡數翻起。


    一采藥女的驚叫在此時刺破林霧。


    叢雲牙操控主人手腕劃出弧光,少女的草帽被劍氣掀飛,脖頸瞬間浮現犬齒狀血痕。


    妖刀亢奮的嗡鳴聲中,犬大將突然反手將劍尖刺入自己大腿。


    "用我的血。"他嘶吼著捏碎試圖逃竄的劍魂,淩月仙姬賜的束發銀環崩裂成渣,"不準碰活人..."


    樸仙翁的枝幹卻在此時滲出樹脂。


    刀鞘自發纏繞繃帶時,叢雲牙記下了采藥女血液的芬芳——那種混著山參苦味的純淨靈力,讓它想起淩月仙姬早期喂給劍魂的月露。


    大妖強行封住自身妖力,對著一旁的侍從命令道:“用縛妖索,帶孤去地牢!”


    侍女脖頸的血珠滾落劍鞘,叢雲牙的邪氣腐蝕了樸仙翁的封印青光。


    犬大將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巫女們未寒的屍身,那些女子腕間的除妖手串正在地上拚成往生咒。


    "殺了我..."侍女突然主動貼上劍鋒,瞳孔裏躍動著淩月仙姬下的傀儡咒,"公主說,我的命能換西國三日安寧。"


    妖刀破鞘而出的寒光割斷三根鐵欄,卻在觸及少女咽喉時被犬大將徒手攥住。


    刃口咬進掌骨的悶響中,大妖的銀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血斑。


    "告訴淩月仙姬——"犬大將擰斷劍鋒迸出的煞氣,任其在自己臂骨鑽出孔洞,"西國的事輪不到天宮插手。"


    冥加從陰影裏撲出時,正好碰到昏迷的侍女。


    吸血跳蚤背上馱著淩月仙姬的月紋絹帕,那是今晨被她撕碎的和平協議殘片。


    半月之後,天宮的冷月殿。


    淩月仙姬的指甲掐進掌心,月華凝成的鏡麵映出鍛造室場景:犬大將正任由刀刀齋剜去右臂腐肉,叢雲牙插在血池中吮吸妖力,劍鍔處的鬼麵已長出類似西國皇族的麵孔。


    "公主,您不能再縱容他了!"芩瑤在玉階上磕出裂痕,"昨日東國使節隻是多看了劍鞘一眼..."


    淩月仙姬滿臉怒容,突然拂落妝台上的玉梳。


    梳齒碎裂的聲響中,月鏡顯露出邊境慘狀:叢雲牙的劍氣劈開村莊結界,老人懷裏的嬰孩正在妖火中化為白骨。


    "他當年求娶我時,用月光編了九百九十九句誓言。"


    淩月仙姬撫過微隆的小腹,那裏正結著抵禦劍氣的護胎咒,"如今倒學會陽奉陰違可。"


    刀刀齋的牛車在此時撞破殿門。


    老鑄匠舉著卷軸的手在滴血:"夫人!用您的月華石重鑄劍鞘,或許還能..."


    "然後呢?"淩月仙姬的笑聲震碎琉璃燈,"等他被妖刀徹底吞噬,抱著叢雲牙躺進我準備的棺木?"


    鍛造室方向突然傳來巨響。


    叢雲牙的煞氣凝成犬大將模樣,正隔著百裏長階與淩月仙姬對視。


    那幻影腳邊跪著獻祭的巫女,心口插著淩月仙姬的牡丹金簪。


    淩月仙姬眯著眼,好,好得很!


    淩月仙姬產下殺生丸那晚,叢雲牙吸幹了西國地脈。


    犬大將的右眼化為混沌旋渦,劍鋒所指處連月光都被腐蝕成毒雨。


    冥加躲在刀刀齋的懷裏,看著大妖撕碎最後一頁和平協議。


    "殺了我。"淩月仙姬的月白長袍浸透血汙,她將嬰兒塞進樸仙翁根須編織的搖籃,"趁你還能控製這具身體。"


    犬大將的劍尖卻在觸及妻子咽喉時迸出裂紋。


    叢雲牙的咆哮震塌半座宮殿:"廢物!你忘了她們怎麽用鐵鏈鎖住你?"


    刀刀齋的錘頭在此時砸中劍脊。


    老鑄匠獨眼流著血淚:"醒醒!你懷裏抱著的是親生骨肉!"


    殺生丸的啼哭刺破妖霧。


    犬大將瞳孔恢複清明的刹那,叢雲牙突然調轉劍鋒刺穿主人胸膛。


    淩月仙姬的月華石發釵精準釘入劍鍔鬼麵,將暴走的劍魂暫時封印。


    "對不起..."大妖跪倒在血泊裏,用最後的神智扯斷心脈處的妖紋。


    樸仙翁的根須破土而出,裹著哭嚎的叢雲牙墜入枯井。


    淩月仙姬抱起嬰兒轉身時,赤淵正站在廢墟邊緣。


    女子繡著牡丹的衣擺掃過犬大將逐漸冰冷的指尖,將某片染血的月光踩進泥裏。


    兩百年後,井底苔蘚爬上"天下霸道"銘文,叢雲牙在黑暗中反複咀嚼那個畫麵:


    淩月仙姬的月華長袍掠過轉角時,一滴水珠落在它劍鋒上。


    那或許是西國的雨,也或許是雲端公主畢生唯一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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