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莫非這就是山君廟裏的山君?”


    徐青收拳立起,有些狐疑的看向香殿外的大洞。


    心說這年頭的虎妖是營養不良還是怎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找他碰瓷來了!


    此時,孫二壯結結巴巴道:“可,可能是彪吧?”


    “彪?”徐青麵色詫異。


    孫二壯顯然還沒緩過神來,他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解釋。


    想了想,他便說是自己的娘被彪害了性命,後來驢也被彪吃了,如今這彪又要吃他來了。


    “先生能打過就打,若鬥不過它先生索性就跑吧!我身上肉多,它吃了我,飽了肚子,說不定就不會追先生了.”


    徐青扭過頭看了眼視死如歸的胖子。


    這胖子明明雙股戰戰,怕的要死,卻還是走到了他身邊。


    “你呆在這裏,為你娘好好守靈就行,至於這虎妖”


    “我家裏有裁縫,正好帶迴去做一條虎皮裙。”


    孫二壯一聽這話,再看徐青那輕描淡寫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是遇見高人了。


    “我聽先生的,不過那虎妖兇惡,先生還請務必小心.”


    這邊,身為道行接近五百年的僵屍兼貓仙堂大掌教,以及臨河喪葬行業最親民的白事先生——徐青,已經邁步走到香殿外。


    雜草叢生的廟院中,因為雨水潑打,顯得周遭更加淩亂。


    此時瘦骨嶙峋的惡虎靜靜躺在院中,有汩汩血跡被雨水暈開,形成一條‘蜿蜒小河’。


    徐青走到距離瘦虎還有幾步的地方時,忽然停下腳步。


    他的眼白被墨色吞噬,陰瞳雙目映照出了瘦虎身上濃濃的血色煞氣。


    徐青眉頭一挑,雙袖抖動,手中的金剛指虎已然換上了梅色針線。


    他這人心善,見不得小動物受傷,更何況還是在這冷雨夜裏。


    徐青手腕抖動,淬滿寒毒的梅花針泛著啞光,穿透雨幕,直往瘦虎身上刺去。


    下一刻,連唿吸都停止的瘦虎忽然從地上竄起,那生龍活虎的模樣哪還像個死物!


    徐青見狀嘖了一聲,他這可真是妙手迴春,就是神醫恐也不過如此吧?


    一直處於暴躁狀態的瘦虎終於第一次開了口。


    “卑鄙無恥的小人,和那老太婆一樣,我記住你了,總有一日我會找你算賬!”


    瘦虎說完這句話,便轉身欲往廟外逃去。


    隻是還沒走幾步,這瘦虎便搖搖欲墜的癱軟在了地上。


    徐青嘴角扯了扯。


    這妖虎的心倒是比孫二壯還大,毒針都紮身上了,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


    合著真以為他的針是繡花針來著?


    徐青袍袖翻卷,十指勾挑,瘦虎的軀體便被他拖拽到了香殿中。


    為了不傷到虎皮,他彈出的四道紅線分毫不差的釘在虎妖的四肢三寸處。


    這虎妖雖瘦,但身上的皮子卻油光水滑,若是毀壞了,卻是可惜。


    “先,先生,這彪還喘著氣呐!”


    孫二壯看著殿裏的老虎,那是心驚膽戰。


    這老虎瘦成這樣,指不定餓了多少時日,要是對方緩過勁來,說不準還真能把他吃幹抹淨了!


    “怎麽,你怕了?”


    徐青取出司南劍,遞給孫二壯,說道:“這虎害了你娘性命,如今仇家就在眼前,你大可以在此處了結它的性命,以告慰你娘的在天之靈。”


    孫二壯聞聽此言,心裏的畏懼頓時被怨恨替代。


    他接過司南劍,雙目怒瞠,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向妖虎。


    妖虎見狀吃力的抬起頭,好似吃醉了酒,吐著大舌頭說出了一句話——


    “我們一母同胞,你不能殺我。”


    一母同胞?徐青聽得一愣。


    饒是被仇恨遮蔽雙眼的孫二壯都停下了動作。


    “誰和你一母同胞?我是人,你是彪,你殺了我娘,我就殺了你!”


    孫二壯手中動作頓了一下,便再度握起寶劍,就要往妖虎的脖頸刺去!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候,殿門大開的香殿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他確實是你兄弟。”


    徐青側目,就見殿門處走進來一個瘸腿大漢。


    那黃衣大漢裸露的胸膛上有醒目的爪痕,深可見骨。


    在對方的腿上,亦有血跡滲出。


    “你說什麽胡話!我娘是人,我也是人,怎麽會有個妖精兄弟?”孫二壯顯然認得對方,他有些不喜的看著黃衣大漢。


    大漢默然片刻,開口道:“你不止有個弟弟,還有個兄長。”


    “你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姓關,名大壯。”


    奄奄一息的瘦虎跟前,孫二壯在思考人生。


    他覺得自個是在做夢,實際上他娘沒有死,他的驢也活得好好的,不然怎麽會有這些匪夷所思的話跑到他耳朵裏。


    一旁,徐青施展陰瞳看向黃衣大漢,便瞧見對方身後有一頭雄健的猛虎虛影顯現。


    結合大漢說的話,徐青下意識轉頭,看向身旁的孫二壯。


    陰瞳能洞察九幽,視見陰邪,不論神境鬼域,還是妖鬼之變,都能窺見本相。


    眼下徐青仔細觀察孫二壯,卻並未發現任何妖邪跡象,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胖子。


    “妖邪詭詐,此人也是一隻虎妖,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說罷,徐青轉首看向黃衣大漢,笑嗬嗬道:“你說你叫關大壯?照你這麽說來,那這隻瘦虎的名兒,應該叫關三壯。”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三壯?”


    徐青踹了瘦虎一腳。


    後者低喘著氣,閉目不答。


    此時門口黃衣大漢則搖頭道:“他不叫關三壯,他的名兒原叫關小虎,是關花婆親手喂養大的幼虎。”


    頓了頓,黃衣大漢歎了口氣道:“我原也是老台山的幼虎,是關花婆將我撫養長大,這座廟原也是我的廟,隻可惜.”


    徐青袖子中拈針的手一頓,他好像不經意間聽見了不得了的事。


    旁邊孫二壯聽得腦袋發懵,一件簡簡單單的老虎傷人事件,怎麽就突然變成了複雜的倫理大戲?


    胖子下意識摸了摸身上肥肉,心說自個難道也是一隻老虎,隻是自己一直蒙在鼓裏?


    黃衣大漢幽幽一歎,將自己所知的事情盡數道出。


    徐青聽完對方的話,這才明白了一些事。


    那關花婆本是神婆,而大多數神婆都會請仙降神的術法,說起來和出馬弟子沒什麽區別。


    那些請來的仙和神也不是真正的仙神,而是胡黃白柳悲之類的仙家,至於神則是一些精怪魂靈之屬。


    關花婆這人不一樣,她雖是女兒身,但打小就喜歡猛虎大蟲這種動物,後來也不知怎地,還真就讓她撿來了一隻小老虎。


    這小老虎便是關大壯,也就是眼前的黃衣大漢。


    關大壯跟著關花婆長大,一人一虎像是出馬和仙家,但更像是母子。


    關花婆是神婆,曉得立堂坐廟的法門,而關門村二十裏外剛巧有個空有香火,卻沒有神靈坐鎮的山君廟。


    這樣現成的廟宇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上好堂口。


    於是關花婆就把這座廟當成了養老虎的地方。


    如此將近十年過去,山君廟的香火就鼎盛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至於為什麽如此鼎盛,則是因為老台山周圍二百裏方圓,都成了關大壯的領地。


    凡有山賊土匪步入領地範圍,關大壯便會將其驅離,遇見受傷的獵戶,或是野外受傷的村民,它還會將其背到村鎮上去。


    就這麽,山君廟收聚了方圓數百裏的香火。


    有時甚至還有千裏之外的人慕名而來,就連當地縣令都感其良善,特意讓人修繕廟宇,並親自前往奉香參拜。


    日子若這麽平淡的過去倒也罷了,可就在這個當口,北方鬧了災,有許多逃難的人跑到了津門地界。


    有流民許是聽聞山君廟靈驗,覺得來到這裏的善人也多,於是就把尚且還在繈褓中的孩子,丟到了廟門外。


    關花婆一個黃花閨女,原不該收留這孩子,可她覺得這孩子和她有緣,就和當初被遺棄的大壯似的,她應該給收養起來。


    就這麽,年紀輕輕的關花婆就當起了娘,周圍人聽說這事,再加上神婆這層身份影響,便也沒人肯與她說親。


    在孫二壯滿周歲的時候,關花婆去羊圈擠奶,結果卻看見母羊身子底下多了隻瘦嘰嘰的小老虎。


    那虎兇的很,小小的一隻吃起奶來卻恨不得把母羊也給吞了。


    關花婆心裏高興,尋思這是上天給她安排的好事,不然這小老虎怎麽別的地方不去,偏偏就找到她家了呢。


    關花婆至今都不知道,那小老虎其實是關大壯叼來的。


    香殿裏頭,關大壯後悔道:“關小虎是被母虎遺棄的幼虎,原也不是老台山的虎,而是我跑山的時候,在一處野山坳裏發現。”


    “後來災情越來越厲害,這老虎卻需要用血食供養,關花婆養不活它,於是我就替她狩獵,帶血食迴去養活小虎。”


    “可這混賬學會捕獵後,竟叼了一個小孩迴來.”


    徐青靜靜聽著,直到聽到關花婆把關小虎逐出家門時,他忍不住開口道:“這惡虎傷人性命,況且還是個孩童,若按人族規矩,就是為之償命也不為過。


    但關花婆隻是將它放逐,並沒有傷它分毫,它又哪來的怨恨,要咬死自己的養母和兄弟?”


    關大壯搖頭道:“這誰知道,人都說幼虎被拋棄,心裏會不平衡,滋生許多怨氣。它被生母拋棄過一迴,如今又被逐出家門,許是因此心裏記恨吧”


    關大壯話音剛落,趴在地上一直閉目不言的瘦虎忽然開了口。


    “我好心好意叼來血食迴報她,她卻不問青紅皂白逐我離去,說到底她就是偏心,隻喜歡你和這胖子!”


    關大壯怒道:“你胡沁什麽!幹娘豈會偏心?莫說是你害了人命,就是我殺了人,或二壯殺了人,幹娘一樣不會諒解!”


    瘦虎沉默片刻,冷不丁說道:“誰說那小孩是我咬死的?”


    關大壯一愣,接著它就聽見瘦虎嗤笑道:“那小孩被人掐死準備丟入鍋中燉煮時,被我劫去。”


    “她隻說過不許傷人性命,可沒說過不許吃人。”


    說到這裏,瘦虎似乎有些累了,他閉上眼睛,語氣莫名道:“那些人都在吃人,她卻整日吃些素齋,我叼個人迴去,有什麽錯”


    “你!”關大壯瞪大眼睛,氣喘如牛,他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卻又都變成了罵人的髒話。


    “混賬東西,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如今你吃了那許多人,又咬死了幹娘,還覺得自己沒錯?”


    一旁,徐青聽得眉頭直皺,也就他不是個活人,不然血壓怕是都止不住來迴竄。


    這些披毛戴角的鳥獸之類,哪怕開啟了靈智,思維方式也和人大不相同。


    而這關小虎又是個從小被母虎拋棄,心裏極度不平衡的主,關花婆起初收留它興許就是錯的。


    不過相對於性情極端的關小虎,徐青反而對黃衣大漢更感興趣一些。


    按關大壯所說,它也是被關花婆撿來的,但它卻並沒有異常的表現。


    徐青看著眼前包含人獸和家庭倫理元素的大戲,便覺得這一趟沒有白來。


    不過看戲歸看戲,該做的事他還是得做。


    “二壯,你還殺不殺了?你要是不舍得,我可就要親自動手了。”


    公歸公,私歸私,關小虎襲擊他的仇,徐青可一直都記著。


    孫二壯聞言瞬間醒悟,他雙手持握司南劍,高高舉起,就要往瘦虎脖頸上落下。


    關小虎睜大虎眼,濃鬱的虎煞湧出,震懾住了孫二壯的心神。


    然而就在此時,香殿裏忽然響起了詭異的說話聲。


    “小虎,小虎”


    那聲音就像是一個瞎眼老太,在村口一邊摸索著走路,一邊唿喊自己貪玩的孫子迴家吃飯一般。


    徐青皺眉看去,就看見停放關花婆屍體的棺材上多了一道老太太的身影。


    香殿裏,俯臥在地上的關小虎渾身一僵,眼中的煞氣瞬間消散無蹤。


    它虎口囁嚅,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把眼睛閉了起來。


    孫二壯似乎聽不到關花婆的聲音,他擺脫煞氣影響後,大吼一聲,手中的寶劍便落到了關小虎的脖頸上。


    虎皮堅韌似鐵,孫二壯憋紅了脖子,也刺之不進,徐青看到此景愣了一瞬,正當他準備搭把手時,就看到孫二壯手背上長出了許多虎毛,下一刻一聲虎吼響起,司南劍應聲破開虎皮防禦,徑直貫穿了瘦虎的脖頸。


    徐青心有所感,他抬頭看去,就見先前的黃衣大漢雙目緊閉,好似睡著一般。


    原來是虎君上身,助力孫二壯斬殺了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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