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懲罰,規模太大。


    從第一道雷霆開始,手臂粗的金蛇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從烏雲當中傾瀉下來,奇準無比的砸到袁戰的身上。


    袁戰頓時變得皮焦肉爛,一轉眼間頭發也被燒掉了半截。


    羅振賈嫻等人已經遠遠的躲開了,這是天降雷劫,輕易沾染不得,所以即便替袁戰捏了滿滿一把的汗,但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靜候他挨過此劫。


    一開始,袁戰確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雷霆給擊中的,形勢狼狽。


    但隨著第一波雷劫硬扛過去,他發現即使這樣猛烈的雷霆也沒有傷及到他的心脈及神識,於是信心大增,飛身而起,穿越殿頂來到外麵,雙拳掄開,對著雷霆一拳一拳轟擊上去。


    大殿上麵頓時響起一片山崩地裂之聲。


    雷霆在袁戰的拳頭上麵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電光耀眼,但全都隻是一瞬,轉眼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越打,袁戰信心越強,雙拳上麵的力量也爆發的更加迅速、強大。


    上天似乎鐵了心要鏟除袁戰這個異類,無窮無盡的雷霆從烏雲後麵洶湧而來,像澆水一樣倒在袁戰的頭上。


    但是很可惜,隨著雷霆越多,袁戰卻是越戰越勇。


    遠處,羅振賈嫻等人站在黑雲之上,默默注視這裏發生的一切,心中既震撼又欣慰,陰司終於等到了他的首領,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在這位首領的帶領下,陰司一定能夠重迴當年的輝煌。


    這場雷劫持續了大約一天。


    陰司沒有日月,但晨曦夜幕還是能夠分的出來的。


    袁戰從晨曦一直打到夜幕,又從夜幕一直打到晨曦。


    當霧氣籠罩了黑色的大地,烏雲終於越變越小,最後嘭的一聲,消失於無形。


    金蛇也隨著一起消失。


    袁戰舉著雙拳,仰頭望著天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往身上一打量,又嘿嘿幹笑起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不存在了,隻剩下一片灰燼,要不是法力支撐著沒有散落,這會兒已經光著身子了。


    袁戰連忙從錦囊裏麵取出一件備用的長衫,往身上一披,飄落在大殿裏麵。


    收拾停當,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神清氣正,元力充沛,身體裏麵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仍然在不停的遊走,隻需一個心念,隨時可以打向任何方向。


    這,就是洞天境給他的第一感覺。


    看過元力,再觀識海,兩層洞天一黑一白,界限分明,這種陰陽相濟水火交融的修煉方式,古往今來袁戰怕是第一人了。


    所以,他才能夠憑此從容應對上天降下的懲罰,身體沒有半點傷害。


    不過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袁戰相信,天界也不傻瓜,下一次的雷劫肯定要比這一次強上很多倍,他已經被天界的大佬們重點照顧了。


    想到這裏,袁戰也開始在心裏合計,要怎樣才能解除天界對人界修士的懲罰,憑什麽他們能隨心所欲的修煉,人界以及冥界修士一旦晉級就要接受他們的磨煉,這不公平。


    袁戰也在這時開始發誓,終有一天,他要打破天界的規矩,還世人以公平公正。


    “閻君!”


    判官羅振等人終於敢過來了,走進大殿,看到袁戰時全都神情肅穆,不敢稍有不敬。


    剛才的一幕也算是給他們提了一個醒,現在的閻君雖然年輕,雖然境界還不如他們,但是底蘊強大,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當然,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別人又怎麽能夠完全駕馭呢。


    袁戰攥著拳頭又試了一試自己的力量,滿心歡喜,這才抬頭說道:“我要走了,陰司的事情就有勞各位張羅了。有什麽事情,也可以來找我。”


    賈嫻就問:“那閻君的第一站準備去哪兒呢?”


    袁戰想起城隍冊上的名目,想了想就道:“那就先從琅琊城隍司開始吧。”


    羅振捋著胡子讚同道:“閻君好眼力,琅琊城隍司已經曆時千餘年,城隍王顯的後人琅琊王氏更是創造了龐大的基業,如果先將他收錄進陰司,對其他城隍也是一種鞭策,可以省很大力氣。”


    袁戰點點頭,道:“好,我就從王家開始著手,有什麽需要,我會派人通知你們。”


    說完拱拱手,向殿外走去。


    來到大殿外麵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從哪裏出去?”


    羅振賈嫻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功德碑,道:“閻君請登上功德碑,隻要一直走就可以迴到陽世了。”


    袁戰尷尬一笑,飄身來到功德碑跟前,向上走去。


    原本密密麻麻刻滿小字的石碑,在他登上去的瞬間出現一條石階路,就好像山間小路一樣直通天上。


    袁戰於是向後擺了擺手,大步向上走去,不一會兒就來到碑頂,但石階小路並沒有斷絕,而是一直通到天上。


    袁戰繼續上行,不一會兒就走進黑雲裏麵,往下看了一眼,已然看不到大殿了。


    又走了一會兒,黑雲漸漸變成灰白,最後又成為潔白,終於眼前出現了一朵朵的白雲。


    此時他竟來到了天上,站在一朵白雲上麵,往下看,江山如畫,行人如織,不知是哪一座城市。


    往遠處看,城池以北大約二十裏,黑壓壓的駐紮了兩支大軍,彩旗招展,刀光劍影,殺氣衝天。


    兩軍陣前,正有很多士兵在拚命廝殺,屍橫遍野,流血漂杵。


    如果不是在天上,誰能想到城裏城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副景象。


    城裏人依然在為今天或者明天的生活而忙碌著,根本想像不到城外已然變成殺人的森羅場,無數的人頭在轉眼之間身首分離,從此陰陽兩隔。


    當然,他們的忙碌更多的是在為統治者服務,操勞辛苦了一天,隻要被官兵一番盤剝,頓時顆粒無收,重新迴到食不果腹的窮苦日子。


    看似平和的景象,其實絕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家。


    袁戰很好奇,現在不是趙王倫奪得了政權嘛,雖然此人無道,但掌權伊始,天下依然還是太平的。


    於是身形一動,朝北飛去。


    等來到兩軍陣前一看,這才明白,原來是外敵入侵。


    一支看似匈奴的騎兵隊伍,攻勢兇猛,正逼的晉軍節節後退,每退一步就要丟下無數的屍體,潰敗之勢已成定局。


    晉軍的指揮使實力不如匈奴將領,本想靠人海戰術從數量上壓製匈奴,沒想到匈奴騎兵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也不遵守行軍打仗言行如一的鐵律,基本是各自為戰,縱馬過來不計生死的殺進晉軍陣營當中,一陣猛殺猛打。


    雖然最後寡不敵眾被晉軍殺死,但卻一點一點的瓦解了晉軍的戰術,使他們無法堅守陣型,衝殺的次數多了,終致晉軍陣型混亂,無法抵禦。


    袁戰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不禁皺起了眉頭。


    先不管這夥匈奴是因為什麽來到這裏攻打晉軍,就憑他此時身為大晉朝子民這個身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麽兇殘的屠殺自己人。


    可要出手的話,這些都是普通人,有損他修仙之士這個身份,等於是恃強淩弱了。


    想了一想,決定還是采用老辦法,找了一處高地盤膝坐下,心念一動,喚出功德林。


    陰司功德碑現世不影響他的功德林,依然可以用原來的方式超度亡魂。


    功德林出來,袁戰便誦起了地藏王經。


    “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南無……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經聲一起,如同召喚,無數戰死的英靈從屍體上爬起來,排成長長的隊伍朝著功德林走來。


    功德林上接引白光亮起,走馬燈急轉,接收英靈入內。


    大概是陰司重啟的緣故,原來華表下麵無盡的墳塋被一層深色的光芒籠罩,看不到墳頭了,華表下麵像是打開了一道門戶,亡靈來到這裏徑直走進裏麵,不再向上。


    因為這些都是最底層的士兵,說穿了就是炮灰,所以也沒有特殊的人物能夠登上華表,全都進入門戶,速度就顯得很快。


    但是人數太多,往袁戰前麵的隊伍看去,怕不得上萬人,而且還在不停的增加。


    按說亡靈超度活人是看不到的,但是這麽多的英靈聚集在一起,陰風驟起,冷冽異常,還是讓兩軍交戰的士兵感到了恐懼,漸漸停下了手中的兵器,不再廝殺了。


    匈奴士兵雖然悍不畏死,但在死靈之事上比晉軍士兵更加迷信,也是他們率先感覺到了異常,停止殺伐。


    匈奴將軍身邊有一名法師,是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發現陣前變化後取出一張符籙,咬破中指把血塗在上麵,然後扔到陣前。


    頓時,就在他的眼前呈現出一副駭人的景象,無數冤魂排著長隊朝遠方一處山頭走去,憑空消失在那裏。


    這是陰兵過道啊。


    法師曾聽族中長老說過陰兵的故事,一看之下誤以為是有陰兵從兩軍陣前經過,這要被他們順手給拘了去,可就太虧了。


    於是趕緊把他看到的東西講給了將軍。


    匈奴將軍一聽,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命令軍兵吹起了號角,收兵。


    今日時運不濟,說什麽也不能再打了。


    聽到號角的匈奴士兵紛紛掉轉馬頭,心有餘悸而又戀戀不舍的奔出晉軍的陣營,迴歸本隊。


    晉軍早就沒有了鬥誌,連阻攔的念頭都沒來得及升起來,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走了。


    匈奴將軍打馬來到跟前,大槍一指晉軍指揮使,喝道:“今日暫且留你一條狗命,下次再不投降,舉城上下,一個不留。”


    說完掉轉馬頭,就想要迴去。


    可是還不等戰馬走上兩步,匈奴將軍忽然身體向前一趴,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有匈奴士兵趕緊上前攙扶。


    可是架起他的身體才發現,臉色蒼白如紙,人已經沒氣了。


    匈奴士兵頓時一陣大亂,有人大聲叫喊著“天降懲罰”“神仙顯靈”之類的口號,掉轉馬頭就朝草原深處跑去。


    其他士兵更是不敢久留了,紛紛上馬,狼狽而逃。


    晉軍將領名叫王烈,坐在馬上盯著死去的匈奴將軍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從馬上下來,往前疾走了兩步,撲通跪倒在地上,對天膜拜。


    在他看來,就是匈奴士兵們叫喊的那樣,是上天顯靈了,佑護大晉軍民,取得這一仗的勝利。


    禮拜完畢,又想起匈奴將軍臨死前說的那句話,長歎一聲,收兵迴營。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現袁戰就坐在遠處山頭上,當然也就更加看不到亡靈被引渡的景象了。


    匈奴將軍無聲無息被人殺死,就是袁戰動的手腳。


    本來不想跟一個普通人動怒的,可聽到他威脅王烈的那句話,頓時也是怒火中燒,於是一彈指,劍氣擊穿匈奴將軍的腦袋而死。


    等到兩軍撤退幹淨,戰場上的亡魂也超度的差不多了。


    袁戰從山坡上站起,向下俯視了一眼遍地的屍體,同樣歎息了一聲,朝城池走去。


    一萬多個亡靈被超度,袁戰又收獲了數量不菲的功德,全都以願力加持的方式注入體內,融入元力氣血當中,陰蝕果不再給了。


    這種變化,大概還是陰司的緣故。


    以前超度亡魂,亡魂去的是冥土,這從冥土發現何平一事可以證明。


    現在超度亡魂,亡魂就近去的是陰司,所以隻能在功德碑上給他記上一筆,其他獎勵就沒有了。


    來到城門下,守城的晉軍士兵盤剝過往的客商很嚴酷,不花點兒銀子休想進城。


    袁戰現在的穿著就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假裝很不滿意的跟兩個士兵理論了兩句,這才丟出一小塊碎銀子,進城去了。


    一走進城裏,就發現城門裏麵竟然綁了很多人,都是一些當地的貧苦人家或者乞兒,因為進城沒有銀子繳納,所以被士兵給抓了起來。


    關上一兩天後,不是被送進兵營裏麵當兵打仗,就是被賣給當地的富戶去做家奴,總之,沒錢就不會有好下場的。


    袁戰看著直皺眉。


    真沒想到,趙王倫奪取政權以後,大晉朝竟變成了這副模樣,雖然隻是一座城池,但是能夠在這座城裏出現那麽在其他的城市也一定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的。


    這在賈南風時代,因為她的集權統治和鐵腕手段,這種事情應該極少發生才是。


    大晉朝是真的到了風雨飄搖的境地,滅亡也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袁戰歎了口氣,繼續往城裏走去。


    來到一家看著還算幹淨的店麵,就走了進去,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叫來夥計,要了兩樣菜肴,兩個饅頭,一壺酒,低頭慢食。


    正吃著,忽然從窗外伸進來一隻髒兮兮的小手,一抬頭,一個瘦骨嶙峋、大約八九歲的小女孩,穿著一件衣不蔽體的麻袋片子縫製的衣服,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想要乞討一點兒吃的。


    袁戰看了小女孩一眼,心中一陣酸楚,拿起一個饅頭就想要遞給他。


    沒想到在店外麵招攬食客的夥計看到了,上來一腳就踹在小女孩的腰上,把女孩踢了一個跟頭,骨碌碌滾了好幾圈,砰的一聲腦袋撞在牆上,昏死過去。


    袁戰大怒,騰一下站了起來,剛要開口喝斥,卻見夥計變了一個笑臉,低頭哈腰的向他賠罪道:“公子爺,這小叫化子沒有打擾你吃飯吧,你繼續,不用管她。”


    袁戰喝罵的話就給憋了迴去,隻是擔心女孩的生死,連忙從店裏出來,來到跟前把她扶了起來。


    小女孩是被撞昏了,再加上幾天沒有吃飯,腹中饑餓,所以昏迷不醒。


    夥計湊過來,討好的說:“公子爺不用管她,像這種小乞丐,在咱們涼州城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天聚在飯店門口討要吃喝,煩都煩死了。今兒你是心好,換成別人,都懶得多看一眼。”


    袁戰哼了一聲,叫道:“少廢話,拿水來。”


    夥計一愣,不敢違抗,乖乖的迴到店裏端來一碗涼水。


    袁戰一手攬著女孩,一隻端碗把水給她灌下去,左手順勢在她的雲台穴上輸入一股柔和的元力。


    元力入體,小女孩悠悠醒轉,看著袁戰,一手撫著腦袋,眼淚在眶裏打著轉轉,說道:“我餓……”


    袁戰一笑,知道她已經沒事兒了,就牽著她手走進店裏,來到他的飯桌前坐下,饅頭菜肴往跟前一推,讓她吃。


    小女孩真是餓壞了,看了袁戰一眼,咽了口唾沫,拿著饅頭,抓著菜肴就吃了起來。


    袁戰也不嫌棄,一邊用筷子幫她夾菜,一邊讓夥計再去切兩斤豬頭肉,再幫她倒了一碗茶水,笑吟吟看她吃喝。


    夥計和掌櫃的雖然滿心不樂意,但看袁戰氣勢不凡,都不敢得罪,隻好耷拉著臉去廚房切肉去了。


    豬頭肉端上來,小女孩感激的衝袁戰一笑,終於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了筷子,夾著肉片就著饅頭,一頓大吃。


    別看她年齡不大,這一頓飯就吃了兩個饅頭,二斤豬頭肉,還有一些菜肴,要不是袁戰見她吃得太多,生怕撐破了肚皮阻止,她還想要再吃一個饅頭。


    盯著桌上剩下的兩個饅頭,小女孩怯怯的問:“我、我……”


    袁戰微微一笑,說道:“吃太多肚子會不舒服的。這樣吧,我讓店家再弄些吃的,你走的時候帶著,迴去吃吧。”


    小女孩一聽,喜笑顏開,從長凳上下來,來到桌前,撲通給袁戰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袁戰也沒有阻攔,等她磕完了,這才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吃飽以後,女孩的臉上露出光彩,這時再看,才發現竟是一個美人胚子。


    袁戰讓她坐下,給她倒了一碗水,問:“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氏,家裏還有什麽人,為什麽到涼州城裏乞討?”


    女孩兒看了他一眼,脆生生的迴道:“小女袁若蘭,太康人士,隻因……隻因父親得罪了羊城太守,舉家被罰至涼州城勞役,已經快五年了。這五年裏,母親和兩位哥哥相繼逝去,隻留下小女與父親相依為命。如今父親又染了重病,麽魔小醜幾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沒有辦法,我才出門乞討,想要些吃的,迴去給父親食用。”


    “袁若蘭。”


    袁戰哦了一聲,真沒想到跟他同姓,於是就問:“你父親現在何處?”


    袁若蘭迴道:“在家裏躺著呢。”


    袁戰點點頭,催促夥計再去拿吃的,要了幾十個饅頭和十張大餅,還有幹果肉蛋等等,包了一大包,給掌櫃的丟下一塊銀子,領著袁若蘭出了飯店,直奔他們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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