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公寓地址發?給裴蘇後, 徐以年看了眼?客廳牆上的時鍾。


    審判應該已經結束了。


    他?給鬱槐打了個?電話,把裴蘇的事情大致說了說,沒過一會兒, 鬱槐居然在裴蘇來之前趕了迴?來。


    徐以年一下午都掛念著這場審判,一見到他?立即問:“審判怎麽樣?”


    “和供詞一樣, 朝紫一口咬定自己和綺羅無關, 什麽都沒說。”


    徐以年聞言,忍不住問:“我師父……?”


    “唐斐沒到場。”提到這個?名字, 鬱槐麵?露嘲諷,“說是?有任務, 鬼知道他?幹什麽去了。”


    鬱槐話音剛落,門鈴響了起來。徐以年走到門邊,開門時和裴蘇撞上視線,後者朝他?笑了笑:“嗨。”


    一段時間不見,裴蘇的狀態比審判台那次更好了些。徐以年領他?進了客廳, 看見鬱槐, 裴蘇驚訝了一瞬,隨即拍了拍徐以年的肩膀, 給了他?一個?“你?很不錯嘛”的眼?神。


    饒是?心情不甚輕鬆,徐以年也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鬱槐和裴蘇打了個?招唿, 三人在客廳坐下。


    裴蘇拿出了一隻漆黑的皮夾,對他?們道:“這裏麵?有一張儲存卡, 是?一段視頻錄像。”


    裴蘇說著, 看向?徐以年:“你?可能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麵?並不是?在黑塔,我在你?17歲的時候見過你?。”


    “真的?”徐以年目露驚訝,“具體什麽時候?”


    “應該是?七八月份, 當時是?夏天。”裴蘇迴?憶道,“好像每年夏天,你?都要?去唐斐那住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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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提到唐斐,徐以年停頓了下,隨即點點頭。


    因為兇命,他?每年都要?去唐家?待上一段時間。徐以年看著裴蘇:“可你?是?怎麽知道……?”


    “我給唐斐當過一段時間的情人。”仿佛覺得這樣定義自己和唐斐的關係不太合適,裴蘇補充道,“或者說,床伴。”


    裴蘇出生不太好,家?裏也沒什麽親人。他?很早就離開了學校出來闖蕩,四?處打打零工混日子。這樣的生活讓他?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性?格也變得圓滑機敏。二十出頭時,想著自己有一點兒異能,裴蘇索性?嚐試去除妖局應聘。


    他?對除妖界壓根不了解,隻覺得這地方待遇挺好,除了執行部,除妖局其他?部門都有普通人,裴蘇想著自己還會些三腳貓異能,說不定能被選上。也是?無知者無畏,他?直接把簡曆投去了除妖總局。


    也是?這樣,裴蘇機緣巧合認識了唐斐。


    他?不知道唐斐在除妖界的地位,但能感覺到周圍人都對他?很尊重。當唐斐和他?搭話時,裴蘇還覺得受寵若驚。人人尊敬的大人物對他?表現出興趣,對方不僅年輕有為,模樣也無可挑剔,小說都不敢這麽寫?啊?


    沒過多久,他?就當上了唐斐的情人。盡管裴蘇隱隱約約覺得唐斐對他?的態度太過隨意、不像是?真的有了感情。但唐斐各方麵?的條件實在太過優秀,有時候心情好,也會耐著性?子哄他?。裴蘇很快陷了進去,無暇再思考這段感情背後蟄伏的陰影。


    稍微令他?不太舒服的是?,唐斐在床上有非常特殊的癖好,經常折磨得裴蘇苦不堪言,好幾次幾近崩潰。因為太過喜歡,裴蘇選擇了接受,甚至自我寬慰,唐斐的方方麵?麵?都挑不出差錯,有點兒小癖好也很正常。


    ……


    ……


    聽到這裏,徐以年和鬱槐對視一眼?。鬱槐神色不變,徐以年則略感尷尬。


    “然後呢?”他?問裴蘇。


    “那時候我完全栽了進去,每天都圍著他?打轉,對他?的情緒變化很敏感。”裴蘇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蹙起眉,“我隱隱約約感覺他?更喜歡單純直率的性?格,我沒想太多,故意裝成了那副樣子,討他?喜歡。”


    鬱槐的眸光驟然陰沉,他?微微眯起眼?,麵?無表情。


    裴蘇繼續道:“他?在我麵?前,脾氣一直有些陰晴不定。”


    徐以年略感意外。唐斐在大眾麵?前一貫是?沉穩可靠的形象,即便私下和徐以年相處,也並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和裴蘇的描述幾乎像是?兩個?形象。


    “我以為這就是?他?的性?格,直到認識兩個?月後,他?把我帶去了唐家?。”


    這時裴蘇已經非常喜歡唐斐了,恨不得天天和他?黏在一起。但唐斐大多時候都對他?不冷不熱,隻有在床上才會表現出與平日截然相反的侵略欲,格外親昵熱情。即便每次親熱都會受盡折磨,裴蘇也甘之如殆。


    漸漸的,裴蘇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和唐斐上床永遠都在同一個?房間,在這個?房間待久了,裴蘇總感覺有一絲違和,卻又說不出具體奇怪在哪。


    直到有一天路過花園的長?廊,噴泉池濺起盈盈水花,池中晶瑩剔透的水晶雕像反射陽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裴蘇才猛地反應過來違和在哪。


    整個?唐家?裝潢精美,入目之處皆輝煌奢華,閃閃發?光的燈具隨處可見。但在和唐斐親熱的那個?房間裏,除了浴室的鏡子,沒有任何反光的東西,沒有窗戶、沒有表麵?平滑的裝飾物,甚至連黑漆漆的液晶屏幕都不存在,與整個?唐家?精致的裝潢格格不入。


    他?感到奇怪,但也沒往心裏去,隻當唐斐的個?人習慣,直到有一次情到濃時,裴蘇忍不住提議去浴室裏繼續,唐斐卻變了臉色,十分不悅,草草結束後便把他?丟在了房間裏。


    那次過後,裴蘇不敢再提類似的要?求,心裏卻暗暗記下了這件事。


    再過一段時間,楓橋學院放了暑假,徐以年照例來唐斐身邊待上一段日子。裴蘇對唐斐這個?小徒弟的印象很深刻,原因無他?,徐以年長?得太好了,裴蘇一眼?就記下了徐以年的樣貌。他?以為依照唐斐的控製欲,收的徒弟應該是?比較乖巧懂事的類型,沒想到徐以年的脾氣遠比他?想象中厲害。


    有一天下午,不知發?生了什麽,裴蘇聽見他?們師徒兩人吵了起來。裴蘇不僅不避開,反而津津有味地聽牆角。在唐斐奪門而出前,裴蘇趕緊溜到一邊,以免撞上槍口。


    他?不想觸唐斐的黴頭,唐斐卻主動找了過來。那次唐斐的動作格外粗魯,幾乎是?把他?拖進了房間裏。裴蘇不僅一進去就挨了打,唐斐還將他?綁了起來,四?肢都固定在床上。


    裴蘇看著他?的模樣,情不自禁感到了恐懼,正在心裏哀歎今天肯定要?被弄去半條命,門外傳來徐以年的聲音。


    “師父?”隔著一扇門,少年的聲音略顯模糊。他?似乎有事找唐斐,唐家?太大了,徐以年找不到人,隻好一間間地敲門。


    聽見外麵?的動靜,唐斐皺了皺眉,最?後還是?從床上起來,離開前對裴蘇道:“你?老實待著。”


    或許是?裴蘇平時在唐斐麵?前一向?表現得單純聽話、又或許唐斐覺得以他?的能力搞不出什麽意外,唐斐沒多想,穿上衣服匆匆離開,裴蘇聽見他?和徐以年的說話聲越來越遠,沒由來地想起了鏡子的事情。


    他?本就不是?安分的性?格,唐斐讓他?老實,裴蘇反而不想聽話,甚至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鮮少碰上唐斐在中途離開的情況,他?想看看這個?房間要?是?出現鏡子會發?生什麽。


    他?的異能力是?水,雖然天賦不佳、平日也鮮少使用能力,裴蘇還是?努力凝結出了一麵?水鏡。模糊朦朧的水鏡逐漸變得清晰,裴蘇定睛一看鏡子裏的自己,險些被嚇得叫出聲音。


    鏡中人容貌明?豔,眉目間帶著少年氣,一雙眼?睛形似桃花,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這根本不是?他?的臉!


    裴蘇嚇了一大跳,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當他?反應過來在哪見過,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徐以年的臉。


    他?越是?緊張,腦子越是?轉得飛快——難道唐斐每一次和他?上床,都在他?臉上施加幻術,把他?變成徐以年的模樣?!難怪……難怪房間裏不能出現鏡子!


    唐斐對他?的態度總是?陰晴不定,但仔細想想,自從徐以年來了唐家?,哪天若是?和唐斐稍微親近些,唐斐便會對他?溫柔許多,反之像今天這種?情況,唐斐就會把他?當作徐以年虐待……真是?個?瘋子。


    裴蘇越想越害怕,腦子裏掠過徐以年的身影,突然感覺自己和他?的身形似乎很相似。這樣一來,連最?開始唐斐和他?搭話的緣由都染上了一層陰翳。


    他?知道自己撞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想起唐斐狠辣的手段,裴蘇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顫抖,讓水鏡慢慢消散,不敢留下一點痕跡。


    等唐斐迴?來,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逼自己放空大腦,不去想現在頂著誰的臉。


    裴蘇被這件事嚇得夠嗆,對唐斐的感情都漸漸冷卻下來,不免覺得唐斐心理變態,不僅對自己的徒弟有這種?心思,還用這樣見不得光的手法宣泄欲望。


    但裴蘇也不敢輕易和唐斐提分手,隻能假裝無事,繼續留在唐斐身邊。他?知道唐斐位高權重,特意留了個?心眼?:他?偷偷將他?們有一次上床的經過錄了下來。


    “……就在這張儲存卡裏。”裴蘇以目示意道,“視頻裏我的臉被換了,隻要?看一眼?,就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徐以年聽到這裏,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見鬱槐的表情也不太好,裴蘇快言快語道:“先前我一直沒能聯係上你?,我以為你?被他?……幸好,是?我想多了。”


    “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一開始沒打算告訴你?這件事。”裴蘇看向?徐以年,眼?裏流露出些許歉意,“但你?在黑塔救了我一次、還讓我離開了黑塔,審判過後,我始終感覺對你?有虧欠,糾結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裴蘇頓了頓:“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如果可以,別讓唐斐發?現和我有關。”


    “放心。”鬱槐的嗓音透出冰冷的寒意,“他?不會有時間管這件事。”


    裴蘇點點頭,起身前看了徐以年一眼?:“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再聯係我。”


    裴蘇離開後,徐以年沉默頃刻,自嘲道:“想不到我第一次聽他?的八卦,還是?這種?事情。”


    鬱槐在裴蘇講述中途就憋了一肚子火,裴蘇一走,實在沒忍住:“唐斐這畜生……這麽多年,也虧他?有臉裝腔作勢。”


    見鬱槐氣得罵人,徐以年居然有些想笑,但他?唇角扯了扯,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徐以年平複了一下情緒,突然道:“要?不我們還是?看看吧?總得確定一下真假。”


    他?正要?伸手,鬱槐先一步拿走了裝著儲存卡的皮夾。


    “這種?東西你?就別看了,我確認一下裴蘇說沒說謊就行。”鬱槐揉了把他?的頭,“等我一會兒。”


    徐以年見狀也沒再堅持,答應一聲,留在了客廳。鬱槐拿著儲存卡進了書房,過了十多分鍾,鬱槐沉著臉從房間出來。


    視頻裏的畫麵?與裴蘇描述中有過之無不及。一想到唐斐居然對徐以年存了這種?心思,鬱槐強壓著火氣,大致掃完了視頻。


    “裴蘇說的是?真的。看來婚契的確是?唐斐動的手腳。”饒是?再想將唐斐千刀萬剮,鬱槐也不得不考慮對方的身份,蹙起眉道,“但他?藏得太好,我們手上沒什麽證據,想對付他?不容易。”


    唐斐在除妖界的地位非同一般、實力也不容小覷,如果貿然行動,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有一個?辦法,或許能用。”徐以年忽然道。


    在埋骨場內,昏黃的落日接近地平線,將周遭一切拉出長?長?的影子。那天嵐以消耗生命為代價,看見了他?真正的命相。


    “徐少主,如果你?想讓覆蓋在你?命相上的兇相褪去,隻有找到施術者,殺了他?,這層兇相才會消失。相應的,覆蓋在他?命相上的、屬於你?的命相也會同時消失。除此之外……”


    算命師的身影猶如霧氣般逐漸消散,嗓音模糊不清:


    “如果你?有懷疑的人,有一個?辦法可以驗明?其是?否為施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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