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年緩緩睜開?眼睛, 渾身的酸疼令他完全不想動彈,隔了好一會兒,才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


    房間內隻有他一個人, 晚風吹起?窗簾,依稀能看?見夜空閃爍的星辰。徐以年開?了床頭?燈, 從袖口滑出的手腕上?纏繞著花枝般的咒紋, 想起?這次的雙生咒是?怎麽來的,徐以年耳根一熱, 思緒不由自主劈了個叉,今早發生的一幕幕掠過腦海。


    他第一次這麽清晰認識到人類和妖族的身體差距, 鬱槐和他糾纏了一早上?,不僅體力?好得驚人,那裏也……是?不是?太過分?了啊?


    一想到自己不僅哭泣求饒,最後還生生暈了過去,如?此?丟臉的迴憶令徐以年的指尖不受控製溢出電光。他深吸一口氣, 開?始寬慰自己。


    不就?暈了一下, 很正常。畢竟沒幾個人在經曆了一晚的大起?大落、被折騰那麽長?時?間後還能活蹦亂跳。


    他是?人,鬱槐不是?。


    徐以年低頭?看?了看?, 衣服被換過了,身上?很幹淨, 想來是?鬱槐後來幫他做了清洗,但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好幾處痕跡看?起?來甚至觸目驚心。


    “靠, ”徐以年脫口而出一聲感歎,“屬狗的吧?這麽狠。”


    他慢吞吞下了床,趿拉著拖鞋走到衛浴間,看?見那麵凝著些許水霧的落地鏡, 徐以年愣了一愣,零零碎碎的記憶不受控製浮現上?來。


    被抱去浴室後,他好像短暫地醒了一會兒,那個時?候鬱槐似乎還在……


    徐以年越是?迴想越不可思議。他都那樣了,鬱槐居然……!


    記憶從這裏徹底斷片,鬼知道?鬱槐後來還幹了什麽。徐以年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三秒,默默用冷水洗了把臉,忍不住低聲罵道?:“花樣真他媽多。”


    簡單洗漱後,徐以年下了樓。他從早上?起?就?沒怎麽吃東西,隻在中途喝了一些水,這會兒餓得暈暈乎乎,徑直衝向餐桌。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隻有霓音、謝祁寒和南梔在桌邊喝酒聊天,一看?見他脖頸手腕上?遮不住的痕跡,一道?道?曖昧的視線投了過來,其中就?屬霓音看?熱鬧不嫌事大,見徐以年埋頭?吃東西,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可愛,”霓音笑道?,“你怎麽一身老?大的味道?啊?”


    徐以年一愣,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而後猛地反應過來霓音在詐他。女妖咯咯笑了起?來,心裏已經有了數,一下子撲過來道?:“給我講講唄,他怎麽樣?”


    徐以年憋了半天妄想糊弄過關:“……什麽怎麽樣?”


    身邊都是?不知臉皮廉恥為何物的妖族,霓音看?他支支吾吾,愈發來勁:“哎呀!別不好意思嘛,我也跟你講我的啊!我上?一個伴兒——”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擋在霓音麵前,及時?讓女妖刹住了車:“你在跟他聊什麽亂七八糟的?”


    “——是?隻狼妖。”霓音見家長?來了,硬生生在下三路上?拐了個彎。徐以年得以脫困,看?鬱槐頓時?倍感親切。


    一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鬱槐心情很好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睡醒了?”


    徐以年嗯了聲,鬱槐順勢在他旁邊坐下,手臂自然勾上?他的腰。徐以年沒想到他當著大家的麵直接抱了上?來,身體不易察覺僵了一瞬,隨即沒事人一樣繼續吃飯,戳菜的筷子卻透出幾分?心不在焉。


    這是?直接進入熱戀模式了?連個準備時?間都不給的?


    ……


    鬱槐的動作擺明是?將?人劃進了自己的地盤內,哪怕再想調戲徐以年,霓音也不敢造次。坐在對麵的南梔忽然笑道?:“你們準備多久辦婚禮呀?”


    徐以年猝不及防,差點沒握穩筷子,心道?你這個準備時?間就?更短了。偏偏鬱槐在這時?捏了把他的腰:“問你呢,你想什麽時?候。”


    徐以年沒想到鬱槐居然跟著一起?開?玩笑,麵對幾隻圍攻他的妖怪,徐以年試圖輕描淡寫略過話題:“吃飯吃飯,吃完了再說。”


    鬱槐這迴卻沒幫忙,語氣涼颼颼的:“什麽意思?終身大事還比不上?吃飯重要,你想對我始亂終棄?”


    謝祁寒跟著幫腔,還把徐以年在橡山競技場的假名叫了出來:“嘻哥,這你就?不厚道?了啊。”


    霓音也義正言辭道?:“我們埋骨場都不興這一套。”


    徐以年心說我去,你們幾個有完沒完了。


    他一把放下筷子,轉過身麵向鬱槐,神色鄭重得仿佛身處求婚現場:“鬱老?板,等我們從埋骨場出去,我立刻來自由港提親。”


    桌上?安靜片刻,所有人都被逗笑了。鬱槐笑著摟緊了他,霓音樂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大,你從哪兒撿的寶貝?”


    等徐以年填飽了肚子,鬱槐問:“出去轉一圈?明天就?走了。”


    徐以年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離開?,點了點頭?,跟著他起?了身。埋骨場的街道?兩?旁基本沒什麽路燈,都靠妖怪們自己提燈照明,鬱槐手上?懸浮著發光的金色球體,像是?個小太陽,見徐以年一直盯著看?,鬱槐把懸浮的球體放到他手上?,故意用對待小孩子的態度對待他:“來,給你玩兒。”


    察覺到他的捉弄,徐以年嘟囔:“看?稀奇都不行嗎?我沒見過這個能力?。”


    說是?這麽說,他捧著金色的球體,見它漂浮在自己手上?兩?眼都在放光。鬱槐看?得好笑,拉著他一路往前走。


    入夜之後,埋骨場愈發混亂,時?不時?就?能聽見廝殺的聲音。這裏的妖怪似乎天生對危險格外敏銳,無論戰勢如?何激烈,始終不曾靠近鬱槐身邊。徐以年被他拉著,在一片腥風血雨裏不受影響地向前走,詭異地生出了一種逛公園的寧靜感。


    “鬱槐,”徐以年叫他,“你多久認識謝祁寒他們的?”


    以前再想知道?他的過去,也都不能問。現在重歸於好,看?著埋骨場這般混亂血腥的景象,徐以年實在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大概進來一年左右,我和謝祁寒同時?參加了東區的區長?選拔,我們合作殺死了其他所有妖怪,我最後沒有殺他。”鬱槐迴憶道?,“比起?區長?的位置,我更想要能力?。他好像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始終覺得自己欠我一條命,從那之後就?漸漸熟悉了起?來。”


    “謝祁寒認識的人很多,包括霓音他們,也都是?跟他熟悉後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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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槐的語調很平靜,但徐以年知道?在這之下隱藏著多少九死一生,他一路走來,踏過的屍骸必然堆積成山。想起?花衡景製造的大幻境中鬱槐站在盛大的紫色月光下、用那樣極端的方法殺死了圍剿他的妖怪,徐以年的心髒仿佛被狠狠紮了一下,無法抑製地感到難過。


    原來和謝祁寒認識,也都是?進入埋骨場一年後的事情了。


    在這之前,鬱槐一直是?一個人……


    徐以年不知不覺抓緊他的手:“那你住哪裏啊?吃得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你是?不是?經常受傷?”


    這一連串問題出口,徐以年的嗓音微微發啞。鬱槐看?見他眼裏掩藏不住的心疼,知道?他這些問題大概一直困擾著他,輕聲安慰:“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


    徐以年還想說什麽,鬱槐笑了笑:“也算因禍得福了,如?果沒有進入埋骨場,我不可能短時?間內實力?大增,也不會有報仇的能力?。”


    他是?真的這麽想,本意也是?想安慰對方,沒想到徐以年沉默片刻,再抬頭?時?眼裏情緒閃爍,竟是?一把伸手抱住了他。


    “鬱槐……”徐以年的聲音悶悶的,頭?埋在他的頸窩裏,手臂收攏,越來越用力?。


    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鬱槐伸出手,從脖頸到脊背,慢慢撫摸懷裏的人。他們的身高?體型都有差異,哪怕清楚徐以年並不是?脆弱的易碎品,相擁的時?候,他也常常會覺得這是?需要他精心嗬護的存在。


    在這個擁抱中,好像過去的傷口也一並被柔軟的東西包裹。感覺到徐以年在自己肩上?輕蹭,鬱槐不禁調笑道?:“年年,你不會哭了吧。”


    肩膀上?的重量一輕,徐以年同他四目相對。


    麵前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流光溢彩,倒是?沒有眼淚的痕跡。鬱槐以為他要反駁,想不到徐以年仰著頭?,唿吸一點點湊近,最後吻了上?來。


    徐以年雙手纏上?他的脖頸,勾著他獻吻。鬱槐沒有動,徐以年試探性地輕咬了一下,想要更進一步。略顯笨拙的觸碰似乎取悅到了同他接吻的妖族,徐以年腰上?一緊,鬱槐抱著他,引導性地迴應他的動作。


    溫柔而甜蜜的折磨令徐以年神思恍惚,親上?去的勇氣被抽絲剝繭,骨頭?都變得酥麻。鬱槐最後磨了一下他的唇瓣,徐以年略微吃痛,還來不及反應,鬱槐低下頭?,親昵而放鬆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獅子或大型犬類忽然放下了利爪,毫無防備露出柔軟的要害。


    徐以年的心軟成了一片,情不自禁摸了摸他寬闊的背,難以言喻的情感沉甸甸地堆積在心頭?。


    鬱槐真好。


    要喜歡他一輩子。


    徐以年滿腦子都是?沒頭?沒尾的表白,正想一股腦地告訴他。依賴著他的妖族忽然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不正經地問:“剛才怎麽沒漏電?”


    “……啊?”


    鬱槐語氣曖昧:“今天早上?,你指尖漏電了好幾次,特別是?後來在我懷裏發抖的時?候——”


    徐以年一下反應過來,猛地踩了他一腳:“你他媽????”


    鬱槐沒事人一樣繼續:“還電得我有點疼呢。”


    徐以年知道?自己情緒激動時?會異能外溢,早上?已經盡可能克製了,但後來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是?他能控製的。溫情氣氛蕩然無存,徐以年手癢難耐,隻想揍人。


    “你今天好可憐,哭哭啼啼的,還一直在求我。”鬱槐說得繪聲繪色,全然不顧徐以年通紅的耳根,“後來讓你看?鏡子,自己看?見了嗎?”


    鬱槐舔了舔唇,像是?在迴味那時?的景象:“很可愛,我很喜歡。”


    “……”徐以年徹底受不了了,一拳招唿上?去,“你能要點臉嗎?!”


    鬱槐不閃不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語氣輕佻:“要臉幹什麽,我又不是?人。”


    如?此?理?直氣壯的邏輯令徐以年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鬱槐趁機湊上?來親了他一口。徐以年簡直不理?解他這時?候為什麽還能繼續拱火,正要劈裏啪啦放電,就?看?見鬱槐笑意盈盈地望過來。


    他笑起?來,那樣難以接近的鋒利感就?減弱了許多,透出些許過去的影子。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掠過徐以年的腦海。


    鬱槐最近笑的時?間好像越來越多了。


    或許因為汙染很少,埋骨場的夜空非常明亮,可月亮和星辰再怎麽好,也不如?眼前這個人來得耀眼。


    徐以年努力?了半天,實在沒法繼續跟他動手。


    媽的,鬱槐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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