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的單於於夫羅,死了。他知道自己與漢軍之間結下的血海深仇必須有人償還,於是像一個勇士般死去;而他卻又如懦夫一般把族人的命運交付給了弟弟,然後自己背棄了兄弟共生死的諾言。


    為什麽於夫羅要揮出那一刀,或許已經成謎。陸離坐在馬上,迴頭望著唿廚泉率眾遠去的身影,不禁微微眯起眼。羌氐軍保著陸離,一同向呂梁山而去,這一支軍隊足足數萬人的規模,足以擊破呂梁山東麵那一支徘徊不去的匈奴軍。


    遙望呂梁山,曾經空蕩的山路竟被當做了避難所,茫茫多的大漢子民困居在山道之中,吵鬧聲響成一片,群情激奮,幾乎像是遭了劫。陸離心下一緊,難道呂梁山東麵的匈奴人有動作了?


    陸離雙腿一夾馬肚,馬兒就快步往前去。直到到了呂梁山下,有幾個懷揣幹癟野果的流民恰與陸離相逢。


    “你們怎麽不進寨子裏去?”陸離問道。


    流民中有個老人認出了陸離:“寨子不肯放我們進去,說是這萬餘人眨眼就會把他們的存糧吃光!”


    陸離的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竟然忘了這一出。王家和李家畢竟都是地方的豪族,倚仗糧食才維持著勢力。雖然人情如此,陸離不禁有些冒火,自己又不是沒讓祝雲容展示她那播種成糧的星術,難不成王李兩家還在為這事扯皮?


    擁擠在山道上的百姓看到陸離,紛紛為他讓道,陸離好不容易才擠到寨子底下,正要出聲喝問,卻聽見吱地一聲,寨門開了。


    劉備率先而出,他身後是成堆的糧食和衣物,見到此情此景,百姓們就像是突然全部瘋了一樣,急欲上前去爭搶。


    “誰敢亂動!”陸離突然吼出了一句。別說百姓,他自己都被自己這一句給唬住了,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要保護王李兩家的糧食,還是在保護百姓。


    劉備見到陸離正站在百姓當中,不禁有些訝異,他再往山下一看,發現漢軍已經迴來了,嘴角不禁浮起微笑:“稟報陸太守,呂梁山東麵的匈奴軍撤退了。”


    撤退了?!陸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呂梁山東邊的那一萬匈奴人,竟是來打醬油的不成?整場呂梁山之戰,他們除了待在呂梁山東側,幾乎再沒有任何動向!


    原本陸離還需要羌氐軍的軍力,然而如今晉陽和呂梁山之間再無任何阻礙。


    劉備見陸離不說話,就放聲向百姓們說道:“陸太守已經說過了,大家不要爭搶,我們會發到每個人手上。得到一份糧食衣物,就進寨子去,通過這個寨子,山下那頭就是晉陽。”劉備慢條斯理地說完,第一個婦人顫顫巍巍地走了上去。


    “我要兩份糧食和襖子,我和我的娃兒都……”還沒等婦人說完緣由,劉備一揮手,立刻就有個王家子弟走上前來,把一口袋糧食和一兩件衣服交給婦人。


    婦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東西,她感恩戴德地向劉備叩首:“謝謝恩人!謝謝……”


    然而劉備擺擺手:“要謝,你們就謝謝晉陽太守陸離吧。是他從匈奴人手底下把你們救出來,這些糧食也是他發放的。鄉親們,你們還可以到晉陽城去找一個住所,這都是陸太守的意思!”


    呂梁山上,歡聲震天。百姓們一個個淚流滿麵地領著自己的糧食衣物,緩緩通過山寨,向呂梁山下而去。鏖戰一天之後,夜色已經漸漸籠罩了呂梁山,南北兩個寨子卻是燈火不熄。


    傍晚時分,陸離登上了王家寨子,黑暗的曠野中可能有著無數裹衣而眠的百姓,暮色四合,雖然大戰以勝利告終,但所有人都沒有慶功的心思。


    看著因自己的錯誤命令而一度陷入苦戰、受傷致殘幾近覆滅的戰士們,陸離熱淚盈眶。此時話語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與將士們同食共飲,親自為受傷的將兵們貼敷藥物、灌喂湯水,又讓還算健康的軍士們下山去,為百姓守夜。


    不少士兵們從來都是隻知道將軍高高在上,他們在戰場上隻知道跟著眾人前進後退,聽著號令逃跑殺人。沒人想得到陸離竟然會親自到他們之中來,一個個竟然沒有怪罪陸離的意思,反倒是為陸離的到來感到受寵若驚。


    陸離幾乎過意不去,他從寨牆邊沿望向北邊,李家寨子裏一樣沒什麽聲息,似乎也是同樣的情景。


    入夜了,陸離與眾將聚一起,共論得失:“楊千萬兄弟,多虧你率軍前來支援,我陸離才逃得這一場滅頂之災。要不是你,可能眾將再奮力拚殺,也是因為我的失誤而葬送了性命。”


    “說什麽呢?”甘寧笑著抄起一個酒葫蘆猛灌一口,又把大量的酒灑在自己身上的傷口處,“要是你不下那錯誤的命令,能有幾個漢民跑到呂梁山寨子裏來?”


    甘寧不說還罷了,一說這事,陸離更是唏噓不已。雖然他一聲令下,從匈奴那裏救來了萬餘百姓,卻讓王李兩寨之下聚集的百姓差點釀成民變,險些沒把寨子給拆了。觀察過劉備處理此事的手腕,陸離才知道自己所要學的還有很多。


    不過總算有驚無險,一切都還算有了個美好的結局。uu看書 w.ukanshu如今匈奴已退,明天一早,陸離就可以用大軍保護百姓們進入晉陽城,三天後,晉陽城就會是陸離的了。


    “前去晉陽的路上,還需要羌氐軍護衛百姓。楊千萬兄弟,雖然事情繁雜,但你還是得和我一同走一道。等到這些事完了,你再率軍迴去涼州。”


    楊千萬得令後,點了點頭:“這一次出軍確實很險,我也吃不準董卓會不會趁著涼州空虛奇襲涼州。雖然是賈詡先生的設計,我也覺得應該快些迴去才好。”


    陸離又叮囑過幾句,楊千萬就帶著羌氐的將領們走了。諸將各自散去,一場大戰後,他們確實需要休息,去完成接下來幾天的任務。


    陸離披著冬衣,走上寨牆,他突然看到顧雍正依在寨牆上,癡癡地望著呂梁山西邊埋葬了蔡琰的地方。


    “元歎,過幾天,你也迴涼州嗎?”


    顧雍輕輕歎了口氣:“這是片傷心之地,但我會留在這兒,守護她的墳塋。”


    陸離把自己的冬衣解下來,披在顧雍身上:“那麽涼州的政事,我就派張既去管。”顧雍無聲地點了點頭,兩人就不再說話,一同沉默著。


    直到一個倩影出現在寨牆上:“主公,來自中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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