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至,這座北方小城的天氣已經步入了一年中最冷的階段。


    窗外,一場紛揚的大雪掩蓋了所有雜亂汙濁的顏色。


    天地一新,年前最後的寂靜隨著雪的停止而逝去。


    年三十起,周圍就變得異常熱鬧,時不時一聲炮仗響,炸得床上的俞嬈翻了個身。


    冷,無力。


    俞嬈伸了個懶腰,屋子裏寂靜得隻剩鍾表走針的噠噠聲。


    還有樓上熱鬧的歡笑。


    李大娘的孩子們迴來了,樓上每天都是她孫子孫女蹦蹦跳跳的聲響。


    大概也是知道這房子隔音不好,李大娘的兒子在今天第二次敲響了俞嬈家的門。


    “小夥子,我們樓上很吵吧,實在是不好意思,孩子太多,實在管不住。”


    “沒關係。”俞嬈剛清醒,聲音有些無力。


    “這個給你,我媽剛做的餃子,還有糖醋裏脊,我媽手藝可好了。”


    俞嬈接過保溫桶,“謝謝大哥,進來喝杯茶吧。”


    男人搖了搖頭,“不了,趕緊上去看看我們家孩子,我不在,我媳婦兒一個人管不過來。”


    說完就轉身上了樓。


    俞嬈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飯,打開保溫盒,吃了幾個餃子。


    味道真的很好,但他並沒有吃很多。


    把保溫桶合上,俞嬈決定剩下的晚上再吃。


    到廚房接了杯水,看著空蕩蕩的客廳,俞嬈打了個冷戰,又迴到了臥室。


    果然,下午俞嬈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縮在柔軟的蠶絲被裏,裹成一個嚴嚴實實的球。


    “叮,叮,叮。”


    俞嬈被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打開手機,已經七點了。


    窗外燈火通明,春晚馬上就要開始了,正是吃年夜飯的時候。


    未接電話是個陌生號碼,屬地是京市。


    俞嬈被這個電話屬地驚得坐起身,卻因為一直睡覺且沒好好吃飯而瞬間眩暈,頭痛欲裂。


    片刻後,這個號碼再次打進來,俞嬈連忙接通。


    “喂?”聲音有些糯糯的,卻透著急切。


    對麵並沒有迴複,但聽筒裏卻傳來俞嬈熟悉的唿吸聲。


    他躺在其喚野懷裏,聽到過無數次這樣令人安心的節奏。


    “其哥,是你。”


    沒有疑問,隻是肯定。


    “怎麽沒有好好吃飯?”


    其喚野的聲音終於從那頭傳出,格外沙啞沉穩。


    “你怎麽知道啊?”


    俞嬈語氣帶了些哭腔,委屈的淚在眼眶裏打轉。


    明明為他籌謀的時候冷靜又堅定,怎麽一聽到這人的聲音就委屈得不行。


    不知道在委屈什麽。


    “你猜?剛睡醒吧,嗓子幹嗎?不要哭,給自己接杯水。”


    俞嬈拿起床頭櫃上的涼水要喝,好趕快繼續和其喚野說說話。


    “不要喝涼的,去接熱的。”


    俞嬈隻好照做,到廚房接了熱水。


    喝過水,果然舒服很多。


    “我想你,其哥,我好想你。”


    那邊的其喚野唿吸粗重了幾分。


    “等我解決完這邊的事,我就迴去,我會很快的乖乖。”


    俞嬈搖了搖頭,才想起其喚野看不到。


    “不要,我高考完去找你好不好?我要考京大。”


    其喚野沉默了片刻,估計那時候已經解決了大部分事,而且還能給俞嬈一個安全的環境後道:“好,我等你。”


    “要乖乖按時吃飯,不然見麵之後罰你。”


    “怎麽罰?”俞嬈隱隱有些期待。


    其喚野有些沙啞的嗓音總算帶了些笑意,在電話裏悄悄對俞嬈說了句話。


    “啊!其哥!你怎麽變這麽壞?”


    低沉的笑聲從聽筒中傳來,俞嬈的心情總算舒緩下來。


    兩人斷斷續續說了半個小時,直到其喚野那邊有些異響,大概是有人開門進去了,兩人這才戀戀不舍的掛斷電話。


    京市,市中心的公寓。


    房間中的燈並沒有打開,窗外炫彩的霓虹燈投射進屋子,被弱化成片片光斑,映射出沙發上的身影。


    其喚野靠坐在沙發上,周圍一片漆黑,他在外麵忙了一整天,去解決他所謂父親派給他的任務,迴家後,不想開燈。


    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


    但其喚野依舊接受了,因為他想查清楚當年的真相。


    他不相信,很小的時候,他做夢還總是能夢到一個模糊卻柔軟溫馨的身影。


    他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是他們所說的那種人。


    他必須查清楚。


    “二少爺,其總說要你今天和明天先不用迴家報備工作。”


    入戶門處,其曜派來監視他的人這樣說。


    “知道了,出去。”


    黑暗中,那人的眸光閃過一絲不屑,但還是恭敬的出了門。


    燈光亮起,其喚野不適的閉了閉眼。


    這是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其喚野現在一個人住在這裏。


    其喚野的頭發被剪短了很多,一層利落的青茬直挺挺的立著,顯得格外清爽幹淨。


    純白的襯衫上,幾縷不知是否屬於他的暗紅血跡格外顯眼。


    他真的很想念俞嬈。


    想立刻見到,這輩子都不要離開。


    但在自己沒有實力保護俞嬈之前,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俞嬈的存在。


    ……


    年後開學很早,其家早就派人給其喚野辦了退學。


    俞嬈按部就班的上課,好像並沒有被影響到。


    但隻有俞嬈知道,他想他想得快要發瘋了。


    這座小城,春季幹燥少雨,且多風,正是火災頻發的季節。


    楊爽手裏把玩著一隻打不出火的打火機,一邊拋,一邊問道:“俞哥,其哥走了之後,你整天都好喪啊,下課跟我們去打球唄?”


    “不了,你去玩吧。”


    說完,一把抓住了楊爽要把打火機扔到垃圾桶裏的手。


    “這種東西別亂扔,很危險,把裏麵的壓縮氣放完再扔。”


    楊爽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撓了撓腦袋。


    俞嬈盯著那支打火機,片刻後移開眼。


    其喚野果然提前走了許多。


    晚自習又增加了一節,但俞嬈通常不會上這節。


    老楊也默認了,畢竟,幾次月考測試和模擬考試,俞嬈的成績都十分優異且穩定,甚至逐步反超成為了年級第一。


    “小俞啊我這邊你不用擔心,做了手術之後,腰已經好了不少,現在天天在廠裏,什麽活兒都不幹,好的很。”


    這段時間,章啟已經和俞嬈很熟了。


    “章叔,一定要按時複查,我往你卡裏打了些錢,廠裏的設備一定要注意檢修。”


    章啟在俞嬈的刻意幫助下總算把器械加工廠辦起來了,前段時間還做了腰部的手術。


    雖然其喚野不在,但俞嬈並沒有什麽都不管,章叔的廠子開起來後,俞嬈就安排了小武幾人進廠和老師傅學習。


    掌握一門手藝,總比一直混吃要好。


    ……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入夏了。


    窗外蟬鳴格外聒噪,盛陽透過玻璃炙烤著教室裏備戰高考的學生。


    鮮活的青年被曬得蔫蔫的。


    俞嬈鬢角的頭發已經被沾濕,額頭前的頭發被他撩得亂七八糟,幾縷倔強的立在頭頂,也被曬得蔫蔫的。


    將夏季校服衣領的紐扣全打開,修長白嫩的脖頸上泛著些粉色,白裏透紅,幾滴汗珠墜在上麵。


    俞嬈扯了扯衣領,又拿出紙巾來拭汗,桌前夾著的小風扇已經開到了最大檔。


    前兩天,他讓王利雲以他的名義給學校捐了一批空調,還在施工,俞嬈真的等不及了。


    明明其哥在的時候,自己沒有這麽熱啊。


    好想他哦,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打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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