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暗淡下來,樹影花影微動。夜裏起了風,帶著秋夜特有的涼意,絲絲縷縷,唿在臉上,冰冰涼涼,冬天快來了……


    酒館裏氣氛很熱鬧,人聲鼎沸,幾個白天碼頭卸貨的男人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


    那邊一群人腳踩在凳子上,高聲唿喝,唾沫橫飛,還有一群人圍著酒台向美豔的老板娘獻殷勤。


    伊奧懶散支著腦袋,手指觸碰著麵前的酒杯,掀了掀眼皮,拋個媚眼過去,笑得花枝招展。


    笑了好一會,她又把腦袋放在胳膊上,眼睛透過人群看向窗外,那窗戶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那小兔崽子怎麽還不迴來呢?


    老板慢吞吞地想著,她累了,不想搭理旁邊的臭男人了。


    她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去扔垃圾,發現小家夥躲在酒館的後門,貼著木板縮成一團,渾身是傷,冷得渾身哆嗦,卻惡狠狠狠地盯著她,像個小狼崽子。


    唔,撿了他迴家也不錯,反正自己和丈夫也沒孩子,就當自己兒子養吧,她當時好像是這麽想的吧?她丈夫怎麽說來著的?好多事情她都快記不得了。


    伊奧的眼神忽然變得悠遠,所以,那小兔崽子怎麽還不迴來呢……


    “老板娘,想什麽呢?”


    一個客人趁她不注意,悄悄伸出手摸向她的臉。


    伊奧猛地迴神,故作惱怒拍掉那隻手,嗔怪地看了客人一眼。


    “我在想我那便宜兒子怎麽還不迴來呢。”


    客人在她臉上留戀了一會兒,怪叫道“兒子?他咋是你兒子?你看這歲數也不像啊?”


    “你管得著嗎,就一句話,你還喝不喝?”


    “喝喝喝!”


    ……


    桑迪有點發懵,眼前的人迴來後慢條斯理地把外衣脫下掛在架子上。


    屋子裏很暖和,暖和的桑迪臉上發癢,哈蒙德遞給他一杯水,玻璃透亮澄淨。


    桑迪乖巧伸出兩隻手捧著,他埋下頭小口小口地吞咽著,把“不知所措的乖孩子”這一角色演繹的淋漓盡致。


    他剛剛看過了,那個花瓶,那個鍾,還有那幅畫,看上去都在散發著金錢的聖光……


    哈蒙德垂目,將桑迪兩眼放光的模樣盡收眼底,輕笑了一聲,發現少年抬頭看他時就帶著笑意開口。


    “你叫什麽名字?”


    “桑迪。”


    “完整的嗎?”


    “……”


    桑迪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在心裏悄悄翻了個白眼,還完整的,我怕我說出來嚇死你!半晌,他不情不願地吐出名字。


    “桑迪·科林特。”


    “你的名字很好聽。”


    男人眉頭微皺,似是想起了男孩的賭鬼父親,可能覺得自己觸及了少年的痛處,輕易翻了篇。


    哈蒙德耐心地等他喝完水,看桑迪小心翼翼把玻璃杯放在紅木桌子上,隨後緩緩地伸出手。


    桑迪看向那雙手,皮膚沒他白但也不黑,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指甲修剪整齊,右手中指上有繭但不難看。


    他遲疑地把手放了上去,腦海中閃過一張臉,以前也有人向他溫柔地伸手。


    但是,他並不喜歡這種把自己交付給別人的感覺,他隻相信自己,好吧,勉強也相信伊奧。


    但除此之外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依靠,輕信他人的代價太慘痛了,它可以把一個活潑爛漫的少女變成一個瘋魔的偏執狂,可以讓一個母親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哈蒙德看著麵前的人皺起眉頭把手慢慢放上去,他似乎對這樣的動作很反感,為什麽?


    他的手掌很熱,對桑迪冰涼的手來說幾乎算燙,少年的手很白皙,就是和人一樣過分纖瘦了,他多大了?


    “你今年幾歲了?有十五歲嗎?”


    男人有些遲疑。


    “不,先生,我十七了,事實上,再過些天我就十八了!”


    少年突然抬頭,直直盯住他,很鄭重地說道。桑迪內心很難受,他真的,真的不像十七歲嗎?


    “我看不像,你需要多補充些營養。”


    他很好心,但桑迪另一隻手握緊了拳頭,他在努力抑製住自己給男人一拳的衝動,他幾乎是咬著牙露出了一個尷尬的微笑。


    哈蒙德還是溫柔笑著的模樣,他拍了拍桑迪的腦袋,他可沒漏掉少年握成拳頭的手。


    “好了,小先生,時間很晚了,我帶你去休息吧。”


    “先生,您沒有服侍的仆人嗎?”桑迪往四處瞧了瞧,有些好奇。


    “嗯。”男人惜字如金,有些疲累。


    “咕嚕~”


    桑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部,他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作響,臊得他臉頰微紅,尷尬地環顧四周,生怕被身旁的人注意到這份饑餓的窘態。


    男人輕笑出聲,又咳了一聲收住,“抱歉,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邀請你跟我一起用餐?”


    “出去吃嗎?”桑迪有些擔心又碰見那些個陰魂不散的人,到時候就是真麻煩了。


    好在紳士略微思考過後沒讓他失望,還給他貼心的找好了理由。


    “外麵太冷了,我想,希爾斯特餐廳會樂意給我們送過來的。”


    “啊……很抱歉,我當時想岔了……”少年許是想到了上次餐廳的小糾紛,欲言又止,心中暗恨,他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低頭羞惱認錯。


    “沒有關係。”哈蒙德笑意加深,起身向電話座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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