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後死了的那一天夜裏,愨嬪做了一個夢。


    夢裏不知身是客。


    還是當年的阿哥所,她第一被送進了四爺的後院。


    她穿著一身桃紅的襖子,還是十三四歲的樣子。也還是家裏嬌寵出來的姑娘,不知世事艱辛。


    便是已經有很多人提醒過她,皇子後院不比尋常,她也隻是聽了,不甚明白。


    美麗的少女,懷著一腔的好奇心,進了皇子的後院。


    成了還是光頭阿哥的四爺的一位格格。


    此時,四爺的後院,隻有個上不得台麵的侍妾而已。


    其餘伺候過的,不過是宮女而已。


    所以,宋氏占盡了天時地利。


    就連伺候她的丫頭都笑著與她說:“晚上咱們爺就來了,格格放鬆些,爺也好相處的。這一兩年裏,爺不大婚,您抓緊時間懷個孩子,生個孩子就不一樣了。要是阿哥,自然是極好,就算是個格格,也是站住腳了。”


    第一個伺候主子爺的格格呢,生個孩子,便是不能有個側福晉的位份,那也是絕對不一樣的。


    宋氏也是這麽想的,滿懷希望,又害羞的等著。


    她不知道四爺是什麽樣子的,但是……肯定是高大的,俊美的。


    心情忐忑的等了一個白日,夜裏的時候,四爺總算是來了。


    因為如今四爺後院有名分的隻有她,所以也擺了一桌。


    四爺來的時候,宋氏忙跪著磕頭請安。


    四爺多看了幾眼,便也叫她起來了。


    宋氏害羞,四爺也不是很自在,不過這一頓還算是吃的好。


    席間,四爺說了一句:“你喜歡江南菜式,以後就叫膳房做些。”


    宋氏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歡喜,羞怯的應了。四爺可真好呢。


    一連半個月,四爺都留宿在宋氏的屋裏,直到李氏進了後院。


    宋氏的美是嫻靜溫婉,不多說一句話的的那一種。


    李氏的美卻是張揚的如同烈火一般的美,很有侵略性。所以,她進了府,宋氏都被比對的暗淡無光了起來。


    很快,四爺也在李氏那歇息的多了起來。


    不過,總的說,他們兩個還是能均分的。


    四爺一個月,進後院大約十四天,一邊七天或者偶爾誰多一天這樣。


    很快,宋氏就懷孕了。


    四爺的第一個孩子,自是很歡喜,四爺很重視。


    來宋氏的地方也就更多了些,李氏雖然不服,也隻能忍著。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是個格格。


    身子很健康的格格,四爺也不失望,很高興的叫人伺候著。


    賞賜了宋氏不少東西。


    小格格一天天長大,眉眼越發像了宋氏。


    後院裏,宋氏依舊和李氏分庭抗禮,可因為有孩子,究竟四爺來的還是多了些。


    直到福晉烏拉那拉氏來,大婚之後,四爺去正院也不少。


    福晉歲數小,可福晉的長相不如宋氏,也不如李氏。


    於是,福晉將自己塑造成了端莊的主母。對宋氏和善,對李氏也和善。


    福晉終於是生下了府裏的嫡長子。一時間地位穩如泰山。


    後來,宋氏又懷孕了,與此同時李氏也懷孕了。


    十個月後,宋氏終於是生下了二阿哥,李氏也生了二格格。


    福晉有了地位有了嫡子之後,四爺就寵愛兩個格格更多。宋氏有一女一子,所以穩穩的壓住了李氏。


    可李氏也是個爭氣的,不過四五年,就生了三個孩子。


    府裏統共就四個阿哥的時候,李氏已經生了兩個阿哥一個格格了。


    宋氏究竟是個性子柔和的人,她有孩子就穩定,日子過的波瀾不驚。


    四爺後院又進了新人,年輕貌美,很是動人。


    四爺勢必是要去的,李氏這幾年長開了之後,越發的明**人了。四爺也很喜歡。


    倒是宋氏,差了那麽點。


    可宋氏心裏不難過,因為她日子不難過啊。


    終於,等大格格到了十歲的時候,四爺請封側福晉。


    本以為,怎麽也該是李氏的,她畢竟生的孩子多了。


    可是最終,是宋氏做了側福晉。


    宋氏恍惚的聽著外頭的恭賀聲,以及看著自己一身的橙紅色旗裝,有些做夢一般的不真實。


    然後,她又懷孕了,第三胎還是兒子。


    後來……


    四爺成了皇上,福晉成了皇後,她成了愨妃,李氏成了齊妃。


    夢中醒來,宋氏無聲的笑。然後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


    夢真是美啊,可惜那隻是夢,醒來的時候,是四月裏的深夜。涼涼的夜。


    宋氏流著眼淚笑,笑自己就算是夢裏也不敢想四爺會獨寵自己。甚至不敢想四爺會偏心自己。


    側福晉,那是當年年少無知的時候的渴望。那時候,她的孩子沒有死,她還有無限可能。


    瞧,她一直以來,不過求能偏安一隅罷了。


    不需要太多寵愛,不需要太多偏袒。隻需有個孩子,然後日子不難過罷了。


    可這一切,終究是夢。


    夢醒來,她還是那個永世不得晉位的愨嬪,那個失寵的愨嬪,那個有孩子,卻不如沒有的愨嬪。


    這一切,都是烏拉那拉氏造成的。


    她終於死了,可她就算是夢裏,也沒敢想著叫她怎麽樣。


    愨嬪眼淚流的更多,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她覺得悲哀。


    如今是日子好過了,也不會被奴才們刁難了。


    可她失去了多少,才換來如今勉強好過呢?


    這一輩子,她那兩個孩子,一個生出來死了的,一個沒生出來就死了的,是她的執念。


    也是永遠的傷心事。


    烏拉那拉氏那毒婦死了,解脫了,可她還活著。還恨著。


    可是,她也恨自己。一樣的人,為什麽人家能好好活出來,就自己走錯了呢?


    當年,為什麽要被許氏哄著收養三阿哥?


    活著,最初,是自己沒本事,護不住孩子,才會有今日。


    說一千道一萬,這一輩子,就是失敗啊。


    宋氏伸手,擦了眼淚,翻身將自己的頭埋在被子裏。


    也不知是怎麽了,四月天,就這麽冷了起來。


    她忍不住想,貴妃幾乎每天都是皇上陪著的。也不是年輕小夥子和小丫頭了,他們每天是如何歇息的呢?


    宋氏都想不出,當初四爺願意來她屋裏的時候,他們是如何相處的?


    幾乎……不怎麽說話。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失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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