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大興操辦的盛典賽程隻剩明日最後一場,氣氛空前火爆高漲,仿佛直到此時才迎來真正的高潮。受邀前來觀戰的萬千宗門世家亦或是九峰數萬弟子無不翹首以盼,從九峰三十二名菁英翹楚中脫穎而出的兩名弟子幾經征伐站到最後,後山關門弟子的名額花落誰家明日就見分曉。


    事先沒有人會想到天秀峰能走到這一步。


    為天秀峰所有人熟記於心的黑狐裘身影走進食府,整座食府間的喧囂刹那間安靜下來,挎雙劍在腰的年輕人迎著所有天秀峰弟子敬畏的目光走向撥開珠簾望來的老板娘。


    常曦欠身拱了拱手,“弟子想求些好酒。”


    風韻猶勝少女的老板娘鳳目微眯,眼前雪壓雙肩猶未知的年輕人臉上骨子裏的心力交瘁讓她有些心驚,不曉得這連贏四場本應意氣風發的他為何如此疲憊不堪。


    老板娘將他渾身瞧了個通透依舊不知問題所在,但借酒不過澆愁,她扭過玲瓏腰肢撥開珠簾走進屋內,打開梳妝盒最下一層的精致抽屜,輕輕拿出一柄鋥亮的黃銅鑰匙,走進除她之外再無第二人能進的酒窖中,隨著黃銅鑰匙插入舊銅鎖,微鏽聲隨著婦人手指的轉動像刨花般卷動,“哢嚓”聲響起,仿佛一聲輕歎,又仿佛打開了盛滿迴憶的木匣。


    常曦靜候在珠簾外,不多時老板娘拎著從未在食府菜譜中出現過的兩壺酒去而複返。


    常曦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顫,神識強度已經堪稱登堂入室的他赫然發覺老板娘手中兩隻精致的酒壺竟是質地上乘的法器,他悚然一驚,這酒壺中的酒該是何等的珍貴才得以用法器盛裝?


    他下意識的想拒絕,老板娘的青蔥手指已經豎在他嘴邊,將他的婉拒之詞盡數堵了迴去。


    老板娘將兩壺價值遠遠不止千金的陳釀往有些拘謹的黑狐裘年輕人懷裏一塞,繼而轉身款款而去,欲敲打下幾個廚子上菜的速度為何慢了下來,女子的溫婉聲音遙遙傳來。


    “一壺祝賀你挺進決賽,另一壺是本宮提前祝賀你摘得桂冠,若你明日敗了,你就滾來食府給本宮跑堂打下手賠酒錢吧,本宮可是向來不做賠本生意的。”


    常曦彎腰,肩上雪花撒落,誠聲道:“多謝老板娘。”


    常曦拎著兩壺酒上串起的精致紅繩走出食府,身後有一名天秀峰女弟子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朝著那道不知為何看起來已經有些倦怠的身影大聲喊道:“常師兄,你明天一定會贏的,對吧?”


    黑狐裘身影在風雪中停下腳步,沒有迴頭。


    越來越多的天秀峰弟子站起身來。


    他沉默良久,將串在酒壺上的紅繩係與劍柄上,緩緩抬起搭在兩柄劍上的左手,舉過頭頂,五指成拳。


    身後響起了無數弟子喜極而泣的聲音。


    今天常曦沒有再去鏡湖,而是徑直去了天秀峰懸外門崖旁許久沒有迴去過的小木屋。推開門扉,酒壺重重摔落在木桌上,常曦踉蹌扶著牆壁滑坐在椅子上,眉目間滿是痛苦。


    常曦自嘲看向抖如篩糠的雙手,看似連勝風光無限的背後,殘酷真相就在眼下。


    他遠遠低估了碾磨神識法門中蘊藏的兇險,本以為憑借足夠堅韌的心性可以捱過無邊痛楚增強神識,事實上常曦也的確做到了,但不為人知的後遺症卻悄然埋下禍根。


    碾磨神識期間的痛楚會被自身感官無限拉長放慢,看似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對於受難者而言卻是真真正正的如同三秋。在這種所謂的“捷徑”和無邊痛楚中,受難者的心性也在潛移默化中變得不受控製起來,受盡痛苦後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宣泄心中壓抑和扭曲的欲望,見血是最好的解脫。


    連續三日碾磨為常曦換來了堪稱登堂入室的神識強度,也悄然扭曲了他心中所念所想,畸形扭曲的宣泄欲望讓他當時險些就此當場捏碎陳岩脆弱的脖頸,幾經腦海劇痛,最終理智占領上風,在陳岩驚懼的目光中鬆開了雙手。


    以這種病態模樣參加明日最後的角逐下場唯有慘敗,被畸形扭曲的見血欲望糾纏不休的他根本無法入睡,常曦隻得想出了借酒澆愁睡他個昏天黑地的想法。拂袖掃過桌麵,常曦有些奇怪,許久沒迴的小木屋裏沒有一點積灰,異常幹淨。


    剛與揭開酒壺嫣紅封泥,常曦神識猛然一動。


    常曦泥丸宮中經由數日碾磨磨礪出的神識強度當得起登堂入室四字,木屋百丈距離外有人向此而來。常曦年幼時常和父親一起在隆冬時節冒雪入山討生活打牙祭,踩雪響起的哢嚓聲他隻聽聞幾聲,便能精準分辨出那即將落入陷阱的可憐家夥是兔是鹿是羊,從未錯過哪怕一次,就連父親都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將來光憑這雙耳朵就能成大事。


    神識如燕掠過,從踩雪聲響中分辨出來者為雙,隻是兩人踩雪步伐不見生澀猶豫顯然是有備而來,常曦按捺不動收迴神識,天秀峰外門這處懸崖人跡罕至,他倒要看看是誰入夜時分還要來此闖空門。


    猶勝白雪的芊芊玉手推開門扉,披裹白狐裘的黑裙女子輕車熟路的步入屋子,冷不丁發現昏暗一片的木屋中竟有人在,剛想嬌叱出聲,才發現眼前的男人才是木屋的主人。


    莘彤向來疏淡的臉龐上有喜悅迸發,“常曦?!”


    跟在身後進來的青璿也幸喜萬分。


    “你們兩人怎麽會想起今夜過來了?”常曦的確有些意外,斂去麵上疲憊神色換做笑臉望向結伴同行的二女。u看書.ukah


    “屋裏這麽黑也不點燈,做賊心虛啊?青璿進屋熟稔的走到角落拿起油燈點亮,火光跳躍著充盈木屋,照亮了她臉上遇到朝思暮想的人兒時才有的燦爛笑容。


    青璿笑道:“莘彤姐經常拉上我一起給你這小木屋清理灰塵打掃衛生的,大男人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起居。”


    常曦這才釋然,怪不得他進門時便覺得木屋裏的擺設有些變動,隻是他此時狀態前所未有的糟糕,在弄清始作俑者是莘彤和青璿後倒也緩上一口氣。


    莘彤狹長迷人的丹鳳眸子微眯,常曦自她們兩人進屋隻說了短短一句話,眼力刁鑽毒辣的她看出常曦和以往或活潑或沉穩的模樣大相徑庭,不住微微顫抖的麵皮蒼白如雪,似乎在掩飾著不為人知的鑽心痛楚,盡管被他掩飾的很好,但又如何能逃過女人細如發絲的心思?


    她心尖顫抖,拉著不明所以的青璿在常曦麵前坐下,緊盯著常曦倒映出心力交瘁的眼眸,亦是顫聲道。


    “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你究竟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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