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縈知是他來了,轉過身便朝他福了一福。


    “世子。”


    趙玄佑頷首,目光穩穩落在她身上。


    “世子救命之恩,奴婢沒齒難忘。”這句話出自真心,玉縈隻是一個窮苦丫鬟,並無任何依仗,複仇唯一能夠利用的,便是趙玄佑。


    “你是侯府的人,有人毒害你,自然是侯府該處理的事。”


    見趙玄佑說得平淡,玉縈恭敬稱“是”。


    “往後該做什麽,宋管家會給你交代。”


    丟下這句話,趙玄佑徑直往院裏走去。


    聽他的語氣,跟從前沒什麽分別,顯然並沒有因為玉縈成為了通房丫鬟而另眼相待。


    莫非,他根本不打算碰自己?


    之前趙玄佑還拿她當崔夷初的時候,就說過不想納妾,這迴崔夷初一股腦兒地往他身邊塞了這麽多人,想來他未必多開心。


    既好,也不好。


    他不風流,玉縈作為侯府裏唯一侍奉過他的女子,在他心中自是不同。


    可他若不風流,顯然玉縈想以色侍人,也沒那麽容易。


    若不能上位,複仇從何談起?


    罷了,急也沒用。


    玉縈迴到裏屋,映雪已經麻利地替她收拾好了東西。


    這是趙玄佑的臥房,原就沒有她多少東西,除了府醫留下的丸藥,還有換下來的髒衣裳和映雪給她煎藥的紅泥小灶和藥罐。


    被她睡過的床單被褥也都收下來擺在一旁,但這是趙玄佑的寢具,另有下人來收拾。


    “我送姐姐去小月館吧。”映雪幫忙拿著東西,熱絡地說,“往後姐姐若是不得空,也可叫我幫忙煎藥。”


    往後……


    玉縈也不知道往後會怎麽樣,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怎麽好意思?我這都欠你一份恩情了。”


    “姐姐太客氣了。”


    小月館離泓暉堂很近,兩人說著話,片刻就到了。


    玉縈分到了最當中的一間,正是周媽媽以前住過的。


    映雪道:“這是小月館最大的房間,窗外的景色也好。”


    景致的確不錯,窗外正好是一叢湘妃竹。


    推開窗戶,暖風習習,竹葉沙沙作響,仿佛置身於山野之中,恍惚間,玉縈又迴到了小時候與娘親在竹林裏挖筍的時光。


    憶及過往,自是想到重病的娘親,玉縈眸色涼了幾分。


    沒時間傷春悲秋了,她必須打起精神,盡快上位,才有錢給娘請大夫。


    屋子裏沒有茶水,玉縈再次向映雪道謝,便將她送了出去。


    沒多一會兒,有人過來傳話,說夫人叫她去聽雨閣。


    侯府裏突然抬了一個姨娘、兩個通房,崔夷初作為侯府主母,自是要訓話。


    玉縈沒有耽擱,徑直跟著傳話的丫鬟往聽雨閣走去。


    聽雨閣緊挨著侯府內宅的大花園,因此小院裏也是花木蔥蘢,因著臨水而建,景致比侯府別的院落都要好。


    隻是花園大了,屋子不免狹小些,比不得流芳館軒敞大氣。


    一進聽雨閣,便見崔夷初坐在廊下的涼椅上,看起來有些陰鬱。


    玉縈中毒後,她的日子並不好過,比起玉縈的滿臉病氣,崔夷初的氣色更差。


    在她身後隻得一個寶釧站著,看起來有些落寞。


    見到玉縈走過來,寶釧就攥緊了手指。


    從玉縈被送上世子床榻的那一日起,寶釧就嫉妒上了她,隻是她心裏安慰著自己,玉縈隻是夫人的棋子,夫人壓根就不會抬舉她。


    誰曾想,玉縈竟真的爬了上去,成為了世子的通房,甚至壓過了她。


    看著玉縈那一身簇新的衣裳和頭上的玉簪,寶釧的眼睛就快冒出火了。


    “夫人。”玉縈走到台階下,朝崔夷初福了一福。


    崔夷初的心情並不比寶釧好。


    玉縈是她特意挑選來替孕的丫鬟,她長得像自己,借她的肚子能生出自己想要的子嗣。


    可現在,這個工具竟然衝到了趙玄佑的眼前。


    崔夷初失寵了,替身卻得了寵愛。


    簡直是……倒反天罡。


    “你身上的毒可都解了?”崔夷初強壓下心底的怒意,但怎麽都笑不出來,神情僵冷地關懷了一句。


    玉縈很明白她的心情,所以笑意格外真誠。


    “謝夫人關心,府醫說,奴婢身上的毒已經全都解了。”


    “那就好。”這三個字,崔夷初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這些日子你辛苦替我辦差,我也遵守承諾,抬你做世子的通房。”


    好一個遵守承諾!


    玉縈依舊言笑晏晏,再度恭敬地朝她一拜:“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銘記於心。若非夫人提拔,奴婢絕不會有今日的風光。”


    見她如此恭順,崔夷初頷首:“害你的人死的死,罰的罰,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往後不必再提起。尤其是在世子跟前,明白嗎?”


    這是要玉縈封口。


    玉縈忙惶恐道:“夫人誤會了,那日是世子猜到奴婢夜裏侍奉他的事,奴婢瞞不下去,這才說出來了,絕非背叛夫人,請夫人明鑒。”


    “背叛也好,忠心也罷,我隻要你往後不要再提,安安分分地做你的通房。”


    “奴婢明白,往後奴婢一定安分守己。”


    崔夷初頷首,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笑意。


    這些話她當然一個字都不信。


    流芳館走水那晚場麵混亂,事發突然,她當時的確未想太多。


    可這幾日靜下心來迴想,不免發現其中的巧合太多。


    譬如說,耳房作為丫鬟的住所,東西極少,怎麽火勢就起得那樣快?


    又譬如說,栗子糕端給玉縈一整日,她怎麽就剛好在走水的時候吃下去?


    更多的事細思極恐。


    侯府裏那麽多人,她怎麽就在趙玄佑來的時候毒發,還倒在他的懷裏?


    而最重要的證物半塊栗子糕,剛剛好就掉在了趙玄佑的跟前。


    一件是巧合,不可能件件都是巧合。


    到這一刻,崔夷初終於明白,從前自己覺得玉縈貪婪愚蠢,是大錯特錯。


    玉縈的確貪婪,心心念念想上位,但她並不愚蠢,而是工於心計,陰險狡詐。


    她要除掉玉縈,卻不會再用簡單粗暴的法子。


    這一次,她要借刀殺人。


    守在院門口的丫鬟高聲通傳道:“夫人,鳳姨娘和月姑娘到了。”


    崔夷初眸心一閃。


    她的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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