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巷的槐樹抽出新芽的那天,田秋在茶水間摔碎了第七個玻璃杯。


    玻璃渣在陽光裏閃爍著細碎的光,恰似這些天如影隨形、糾纏著他的噩夢。自從上周搬進新租的老小區,每到子時,他就會準時墜入那個被血月籠罩的荒村夢境。夢裏,老槐樹的枝丫刺破夜空,像張牙舞爪的怪物,紅衣女人赤著腳在樹影裏遊蕩,她那繡花鞋底沾著潮濕的泥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田秋的心上。


    “小田?”保潔李姨的驚唿猛地將他拽迴現實,“你這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是生病了嗎?”李姨的眼神裏滿是擔憂,放下手中的清潔工具就走了過來。


    田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指腹觸碰到三道火辣辣的抓痕。今早照鏡子時,他就發現這些傷痕從鎖骨蜿蜒到心口,和昨夜夢裏被槐樹枝掃過的位置絲毫不差。茶水間的掛鍾突然鐺鐺作響,驚得他手一抖,碎玻璃在指尖劃出血線,殷紅的血滴落在潔白的瓷磚上,格外刺眼。


    深夜兩點十七分,手機藍光映照著田秋慘白的臉。空調出風口嗚嗚作響,可那冷風卻怎麽也吹不散他周身的陰冷。他數著第七次睜眼後的心跳,後頸的汗毛突然根根豎起——窗簾縫隙裏滲進一縷暗紅的光。


    推開窗的刹那,田秋差點尖叫出聲。樓下巷子裏竟然立著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樹,虯結的枝幹上纏滿褪色的紅布條,像是歲月留下的陳舊傷疤。樹皮皸裂處淌著暗紅汁液,在月光下凝成他再熟悉不過的紋路,正是他夢中反複出現的模樣。


    “這樹……”他牙齒打著顫,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上周搬來時分明沒有啊。”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的雙腿微微發軟。


    “年輕人,看什麽呢?”


    沙啞的嗓音驚得田秋踉蹌後退。樓道陰影裏站著個穿藏青製服的佝僂老頭,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槐樹,眼神中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老人胸牌上“陳守業”三個字泛著銅綠,袖口露出的手腕布滿褐色斑點,那雙手就像幹枯的樹枝。


    “陳、陳師傅?”田秋想起這是夜班保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樹什麽時候……”話到嘴邊,卻因為緊張而變得斷斷續續。


    “二十三年前就種下了。”老陳突然咧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不過白天看不見。”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樹根,“看見那些紅布沒?都是上吊用的。”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寒意。


    田秋胃裏一陣翻湧,感覺一陣惡心。夜風卷著槐樹葉沙沙作響,恍惚間他聽見繡花鞋踩碎枯枝的脆響,那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老陳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抖落出半塊發黴的綠豆糕,“吃嗎?當年曉萱最愛……”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田秋轉頭瞬間,老陳已消失在樓道盡頭,隻剩半塊綠豆糕滾落塵埃,在寂靜的樓道裏顯得格外突兀。


    第七夜,血月如期而至。


    田秋赤腳踩在腐葉堆裏,繡著並蒂蓮的紅蓋頭飄過眼前,那鮮豔的紅色在血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妖異。這次他看清了老槐樹下的石碑,殘缺的“趙”字被青苔啃噬,像是一段被塵封的曆史在慢慢浮現。紅衣女人的指甲暴漲三寸,樹根突然裂開黑洞,無數蒼白手臂拽著他的腳踝下墜,那冰冷的觸感讓他頭皮發麻。


    “曉萱...曉萱...”女鬼的嗚咽混著土腥氣灌入耳膜,田秋在窒息前瞥見她腕間的血色玉鐲——和老陳袖口露出的那截,紋路一模一樣。他拚命掙紮,卻怎麽也擺脫不了那些蒼白的手臂。


    晨光刺破窗簾時,田秋正趴在槐樹根上嘔吐,胃裏一陣痙攣。手機顯示淩晨四點,襯衫後背結著冰碴,他感覺自己像是從冰窖裏爬出來的。樹根縫隙裏卡著半枚銀簪,簪頭並蒂蓮的紋路與夢中紅蓋頭如出一轍,似乎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二十三年前,這巷子還是棉紡廠女工宿舍。”


    老陳的聲音從樹後飄來,像幽靈一般。他袖口露出半截玉鐲,暗紅沁色像凝固的血,散發著神秘而詭異的氣息。“那年七月半,廠花趙曉萱穿著嫁衣吊死在這。後來開發商要移樹,挖出九具纏著紅布的白骨...”老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愧疚,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田秋的指尖突然刺痛。昨夜女鬼的指甲在他掌心刻下帶血的“救”字,此刻正在陽光下緩緩滲出血珠,那血珠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不斷地湧出。老陳枯槁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你和她生辰八字相同。”老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和惶恐。


    正午十二點的鍾聲在巷口炸響,田秋渾身劇震。老陳袖口的玉鐲應聲而碎,一截森白指骨從裂縫中掉出,指節上赫然纏著褪色的紅絲線,那紅絲線像是一段被詛咒的記憶,瞬間將田秋拉迴了那個恐怖的夢境。


    隨著玉鐲的破碎,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來,田秋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仿佛被卷入了一個黑暗的旋渦。在旋渦中,他看到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夜晚,趙曉萱身著嫁衣,絕望地站在槐樹下,淚水滑落臉頰。而老陳,也就是當年的陳守業,身著道袍,手持符咒,在一旁念念有詞。原來,老陳當年為了一己私利,答應了趙家的請求,為趙曉萱舉辦一場冥婚,以平息她的怨氣。然而,這場冥婚卻並未成功,趙曉萱的怨念反而越來越深,一直被困在這棵槐樹之下,等待著複仇的機會。


    田秋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老陳的值班室裏。老陳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田秋注意到,老陳的桌子上放著一本黃曆,上麵畫滿了血色符咒,那些符咒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又一個悲慘的故事。田秋意識到,老陳每隔二十三年就要尋找與趙曉萱八字相合之人完成獻祭,以維持自己的生命。而這一次,他成為了老陳的目標。


    田秋決定反抗,他不能讓自己成為這場邪惡儀式的犧牲品。他開始四處尋找破解詛咒的方法,查閱各種古籍和資料。終於,他在一本古老的道書中發現了關於九宮鎖陰陣的記載。原來,這個老小區所在的棉紡廠舊址,開發商在建造時故意保留槐樹,用九宮鎖陰陣鎮壓怨氣,每棟樓頂都藏著刻符文的黑瓦,這些黑瓦是維持陣法的關鍵。


    田秋趁著夜色,爬上了樓頂,試圖破壞這些黑瓦,以打破九宮鎖陰陣。當他觸碰到第一塊黑瓦時,一陣強烈的電流傳遍全身,他險些從樓頂墜落。但他沒有放棄,咬緊牙關,繼續破壞其他黑瓦。隨著黑瓦的破碎,整個小區開始震動,槐樹周圍的陰氣也越來越重。


    趙曉萱的鬼魂再次出現,她憤怒地衝向田秋,想要阻止他。田秋大聲喊道:“趙曉萱,我知道你有冤屈,但我不能讓你再繼續害人了!我們一起打破這個詛咒,讓你得到解脫!”趙曉萱的鬼魂似乎被田秋的話觸動,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老陳出現了,他手持符咒,想要阻止田秋。田秋與老陳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最終,田秋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將老陳打倒在地。老陳絕望地看著田秋,說道:“你打破了陣法,我們都要死!”


    然而,田秋並沒有放棄。他繼續破壞黑瓦,當最後一塊黑瓦破碎時,一道強烈的光芒從槐樹中射出,趙曉萱的鬼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逐漸消散。而老陳,也在這道光芒中化為灰燼。


    第二天,陽光灑滿了整個小區,那棵老槐樹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樹坑。田秋站在樹坑前,心中感慨萬千。這場噩夢終於結束了,他也明白了,有些秘密一旦被揭開,就再也無法被掩蓋。而那些被塵封的曆史,也終將在陽光下得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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