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今天一整個大轉變,是唱的哪出?


    早就沒了氣焰的祝無畔不敢直視容渚的眼睛,聽著這些話實在心裏堵得慌。


    他本以為事情就這麽,又聽容渚壓低了聲音。


    一開口就是像在海底炸響了一道驚雷。


    「誠如大家所知,不久前我失去吟唱能力繼而分尾失敗,」他本就有些喑啞的聲音頓了頓,喉頭顫動,像是在咽一根含了很久的刺, 「今天正好借大家都在場,我正式宣布放棄容家的所有繼承權……」


    「包括但不限於——容家家主的位子。」


    話音剛落,一片譁然。


    聽到傳言是一迴事,得到當事者親口認定又是另一迴事。


    容臨浦輕愣一下,收斂起唇邊的弧度,用眼神示意兩兄弟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


    賓客按耐住好奇唏噓著散開。


    好一陣隱忍之後,容泊嗤笑一聲,春風得意連帶扳迴一城的輕狂爬上眉梢,今天的事情看在小叔的麵上可以不做計較。


    關鍵是自己的幾斤幾兩,他那個做弟弟的心裏有數就好。


    ……


    鬧劇落幕,迴家路上的一大一小兩副臉色都不算太好看。


    祝無畔看著鰩車窗外的景色,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容渚開口問他半個字,即便是最直接的責罰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要命就在於,容渚不僅不問他,晚宴結束後眼睛都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又納悶自己不過實話實說,突然就覺得胸口悶得更慌。


    呸!好心當作驢肝肺。


    他越想越忍不住,委屈巴巴地率先開了口, 「憑什麽受了欺負還要主動服軟!他出手的時候難道就留過半點情麵了?」


    容渚不說話。


    祝無畔看了他一眼,為自己辯解, 「要不是他一開始說話難聽,我也不會當場反擊。」


    迴應自己的還是一片沉默。


    祝無畔:……


    心裏的防線像是被這片無聲的沉默徹底擊垮,他眼鼻一酸眼眶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正要決堤,認真地問, 「你在怪我?」


    容渚的側臉仍然對著窗外,祝無畔被他的無動於衷徹底戳中,隻覺得一團火焰在胸腔內翻江倒海。


    對方突然轉過頭來, 「我沒有。」


    海水裏瀰漫著淡淡的酒氣。


    祝無畔睜大眼睛,這才反應過來整場晚宴容渚被灌了不少。


    酒精讓他徹底卸下卸下一身防備,眉宇間的淩厲也被沖淡不少。


    對方的唿吸變得略微急促,祝無畔找到之前沉默的原因:


    容渚醉了。


    那也不該不搭理自己。


    祝無畔再次噘著嘴賭氣。


    突然想起什麽,他又主動對上人魚快要失焦的目光,試探地問道, 「仔細看看,我是誰?」


    隻見容渚眨眼睛的速度都放慢了一拍。


    思考了半天才慢慢迴應, 「你是……笨笨。」


    祝無畔吐出一口氣,他對這個名字不滿很久了,但好歹容渚醉的得不算太嚴重。


    這下他能夠放心大膽地進行接下裏的提問,未想容渚竟然乖得像個被老師抽問的學生。


    有問必答。


    「你說容泊是不是很討厭。」


    「是。」


    「該不該罵他?」


    「該。」


    「那你為什麽不罵他?」


    「……」


    祝無畔繃著臉,思考了一會兒繼續。


    「現在開始我罵一句,你跟著我學。」


    「……」


    「怎麽,又不願意了?」


    「不是。」


    對方每句話都在附和,但又都有些幹巴巴的力不從心。


    祝無畔賭氣, 「你到底是不是和我站在一邊的?」


    這次迴答得很快, 「是。」


    身形一頓,祝無畔突然就湊到容渚麵前, 「那——我問個問題,你一定要好好迴答。」


    「好。」


    頂著一頭白色長發的祝無畔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吞了吞口水,終於道出橫在心裏的那個疑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麽一天我變成人類的真相被知道了,你還會站在我這邊嗎?」


    容渚原本渙散的目光在祝無畔低下頭的瞬間突然一斂,他低垂的睫毛被對方柔軟的發絲觸到,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會。」


    祝無畔怔愣,再次抬頭就是一張雨過天晴的笑臉。


    他原本想藉機再問人魚確認幾遍,卻發現對方不知在什麽時候又借著酒意偏過頭睡去。


    想著自己也擔驚受怕了一整天,終於打著哈欠靠著人魚沉沉睡去。


    待身邊人唿吸徹底變得綿長,容渚再次睜開雙眼。


    目光清亮得不似平常。


    身邊這具有著人魚外表,本體卻說不清是海獺或是人類的小傢夥完全沒有任何戒備,咧開的嘴角甚至暴露了他夢境的好壞。


    容渚眉心輕蹙,想起晚宴上沈鳴淵問自己的問題。


    「那孩子真的是你撿來的?」


    具體怎麽迴答的已經記不清,但借著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傢夥分散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從而能和沈鳴淵暗地交換關於當年暗河的真相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沒想又引發了後續的種種。


    倒是沈鳴淵的一句話點醒他, 「凡事都是雙向的,如果說漾姨當年真的憑藉某種神秘力量不倚仗家主就能開啟暗河通往陸地,是不是也會有陸地上的生物能夠摸索到進入西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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